梓和槿（三十四）
槿
放春假，方梓回家，我说送她回去，她拒绝。我没再坚持，她决定的事，一般不会更改。
回去那天，我不放心她一个人走，还是开车送她去了列车站。
在闹哄哄的列车上，方梓娇小的身子被拥挤的人群挤来挤去，看得我都心疼。
我将她的大包小包一一放上行李架，叮嘱她好好照顾自己，到了别忘给我打电话，然后才依依不舍下车。
站台上，冬日的寒风吹起行人的衣角，有点萧瑟。听着列车启动的声音，我想回头再看一下方梓。
“陈槿。”
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我循着来声望去，原来是倩。已经很久没看到她了，想不到这么巧，今天在这里碰上了。
我站在原地，没动。
倩踩着一地的冬日暖阳，笑容甜美，向我走来。
今天的她格外引人注目，长长的大波浪披在身后，驮色的羊绒大衣穿在她的身上很合适，脚上的高筒靴蹬得哒哒响。
这个我曾经追求过的女孩一直漂亮依旧，现在更是自信满满。我笑着看着她，就像看一个多年的朋友。
“你怎么在这里？”我问。
“送一个客户，你呢？我们的陈总怎么也在这里？”
“女朋友回家，送她上车。”
“女朋友？”对我的说词，倩一脸的不信，以为我在开玩笑。
“是的，刚确定关系不久。”
难怪她不信，一直以来她都知道我没有女朋友，与方梓的交往低调时间又短，朋友当中没几个知道的，连父母我都还没来得及说呢。
“怎么这么突然，都没听你说起。”
“其实也不突然，我们认识很多年了。”
想起高中时我与方梓之间的那一点小暧昧，嘴角不自觉上扬。
“我认识的吗？”
“可能认识，也可能不认识，她叫方梓，高中的同学。”
倩摇摇头表示不认识。
不认识也正常，高中那么多的同学，况且方梓在学校那会很内向，就没几个朋友。
我知道倩对我还留有那么一点的希望，想着我可能还会与她合好。特别是这么多年，我一直没有女朋友，更是让她坚定了这个想法。
看她流露出失望的表情，我觉得不该让她把这个想法继续下去，怕方梓误会，对她更是不公平，于是接着说：“我们马上要结婚了，到时我再给你发请谏，希望你这个老同学一定要赏脸。”
世界一下子安静，倩再也没说一句话。虽然努力保持笑容，但我还是看出来了，她有那么一丝丝难受。既然她以前放弃过我，就算没有方梓，也不会是她，这就是我的性格。以前，只是不忍明说。
倩勉强笑着跟我挥手告别，看她故作坚强离去的背影，对自己说：骄傲美丽如她，会找到自己的幸福的。
回去的路上，突然接到妈妈的电话，告诉我舅舅舅妈回来了，让我去机场接他们。我马上将车掉了个头，改去机场。
舅舅舅妈已经很多年没回国了，这次回来，希望他们住的久一点，到时把方梓也介绍给他们认识。
我有女朋友了，他们心里也会安心踏实些。
到了候厅室，远远地就看到了舅舅舅妈。
“舅舅，舅妈。”
“阿槿。”舅妈看到我特别的高兴。
我看了下，舅舅脸色红润，舅妈精神状况良好，一颗悬着的心悄悄放下。
拿起地上的行李，我对他们说：“走吧，我们回家！”
家门口，爸爸妈妈早站在那里等我们了。一下车，他们看见彼此都有点激动。爸爸与舅舅没说话，妈妈与舅妈则眼眶都泛红了。
“妈，饿死了，饿死了，王嫂饭做了没？”我故意孩子气地大叫。
“哥，嫂子，阿槿饿了，我们先进去吧。”爸爸赶紧招呼着舅舅舅妈先进去。
舅舅也附和着说：“先进去吧！”
我搂着舅妈与老妈率先进去，爸爸与舅舅在后面也跟上了。
饭桌上，我尽量说些发笑的话题，逗他们开心。
六年了，一看到舅舅与舅妈我都尽量这么做，让他们开心，避免让他们想到表姐伤心。
这个时候我有点想念方梓，想象着：如果她也坐在这里那就好了，最好，边上还有几个我们生的可爱的孩子，打打闹闹，爸爸妈妈与舅舅舅妈逗弄着孩子。
如果真有那样的场景，表姐留下的阴影在我们家可能就真的过去了。
吃过饭，我陪着爸妈他们又坐了会。
回到房间，有点晚了，想起方梓今天还没给我打电话。
不是让她到家就给我打电话的吗？
这个方梓，永远都不会主动给我打。
我打过去，却是关机。
握着手机，望着窗外静静的夜色，有点落寞。
几小时不见，已甚是想念，接下去还有好几天不见，不是相思成灾了？
不行，我得想个法子才行。
第二天吃早饭时，我宣布了一件事：“今年春节我不在家过了！”
半天没人反应，他们以为我开玩笑呢。
“吃了饭我就走！”我再说。
“一大早发什么神经！”老妈白了我一眼。
“我是说真的，今年我去我女朋友家过年！”
这次效果有了，他们齐齐放下筷子，望着我，等着我继续说下去。
难得可以逗他们一下，他们越想知道，我就越不让他们知道，吊吊他们的胃口。
不再继续这个话题，我专心吃饭。
吃好早餐，放下筷子，我甩了甩手上的车钥匙，潇洒地对他们说：“我走了！”
“儿子，你说真的？”老妈慌了。
“当然是真的！”
“可你还没说你女朋友是谁呢？”老妈追着我问。
剩下的人也一脸好奇，看着他们的样子，我更不想说了。
“相信你儿子的眼光，你们肯定会满意的，你们就等着明年抱孙子吧。”说完，不等他们反应，酷酷地上车，绝尘而去。
开着车，风驰电掣般驶过，我的心就如车安窗外的晴朗朗冬日暖阳，从没这么好过。
心里说：方梓，你就等着吧!
历经几小时的车程，终于站在了方梓家门口，说不紧张那是骗人的。
我按响门铃，想象着方梓来开门见到我时的惊讶，忍不住想发笑。
门开了，“阿……”，阿还没出口就被我堵在了喉咙里。
来开门的竟是欧阳逸，他看着我，可能也没想到竟会是我。
他站在门内，张了张嘴：“你怎么来了？”
“阿逸，是谁啊？”
里面传来询问声，听声音是一个中年男人，我猜应该是方梓的父亲。
我赶紧说：“伯父，是我，阿梓的男朋友。”
欧阳逸让开，我赶紧进去。
客厅的沙里坐着一个中年男人，眉目与方梓七分相似。
我赶紧上前自我介绍：“伯父，我叫陈槿，是阿梓的男朋友。本来昨天要送她回来的，因公司临时有事，走不开。今天我是特意过来的。”
我故意说是昨天公司有事，而不提是方梓不让来。
我说话的声音惊动了屋里的人，又出来一位中年妇女，温婉柔和，眉目慈详，我猜肯定是方梓的母亲，赶紧将方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方梓的母亲一听我是方梓的男朋友，马上露出惊喜的表情，而方梓的父亲对我说的话显然不信。
欧阳逸始终站在一旁，一言不发。
他明明知道我就是方梓的男朋友，这时也不为我证明一下。小气的家伙，我在心里狠狠的骂了他一句。
后来，方梓的母亲对方梓的父亲说，既是方梓的男朋友来了，她再去买点菜，叫欧阳逸也一道留下来吃饭。
欧阳逸极力推辞，我也巴不得他早点走。欧阳逸跟着方梓的母亲一起走了。
客厅里只剩下我与方梓的父亲，气氛有点古怪。我在想怎么打破疆局，方梓的父亲可能也在想怎么盘问我。
我以为他会问我怎么跟方梓认识的，不想她父亲却貌似自然的说起了最近发生的一些时事。
这是跟我聊天嘛，不难，顺着他的话题，说些自己的见解。有话题说了，接下去就自然多了。
古往今来，想不方梓父亲这么健谈，可能跟老师这个职业也有关系。
谈得正欢，听到锁孔转动的声音，我与方梓的父亲，同时看向进来的人。
“阿梓！”原来是方梓回来了。
方梓看到我，像是见到鬼一样，呆在当场。
我走过去很自然地拉起她的手，方梓把手往后缩，眼神不觉瞟向他父亲。
“阿梓，你去哪了？怎么到现在才回来，陈槿等你很久了。”她父亲有点责怪。
听到方梓父亲这样的口气，心里提起的一口气放下来，他这是承认我的身份了。
“叔叔，没关系，这不是阿梓不知道我来嘛！”
“妈呢？怎么没看到我妈？”方梓白了我一眼，不接我的话。
“这不是陈槿来了嘛，你妈又去买菜了，你们先聊会，我去看看她快回来没。”
方梓的父亲走向门外，把空间留给了我们。
我拉着方梓的手：“昨天到家了怎么不给我打电话，害我担心！”
“昨晚也不给我打电话，不想我？嗯？我可是很想你，阿梓！”我无限深情地说。
方梓的脸腾地一下红了，嗔怪地说：“我不打给你，你就不会打给我？”
这还怪起我来了，我想解释，突然想到欧阳逸：“欧阳逸都跟你分手了，怎么还来你家？”
“师兄来过？”方梓惊喜。
这让我心里一阵不舒服，我来对我这么冷淡，欧阳逸来了她这么高兴！
“是！”
“那你怎么不留他吃晚饭？”方梓责怪。
“我留你前男友吃饭？我脑袋有问题吧！”我脱口而出，是真不高兴了。
方梓哈哈大笑，直到都笑出了眼泪，我奇怪这有什么好笑的。
“师兄只是我爸的学生，我的前男友不是他。”
不是他，那是谁？傻瓜都看的出来欧阳逸对方梓有意思，我就不信方梓也感觉不出来。但奇怪的是，既然欧阳逸不是方梓的男朋友，那在上海时他为什么不解释？还默认！
我在想要不要问问她前男友的事，想想算了，就算她肯告诉我，我也不是很想听，我也怀疑自己能不能听的下去。
不一会，方梓的爸妈回来了。她妈妈手里提着大袋小袋，我赶紧过去帮她一起拎到厨房。出来时，看到方梓与他的父亲两人不知因为什么事，正笑得欢。
我也想融入，走过去堆着笑脸说：“你们说什么？这么开心！”
“不告谁你！”方梓头一歪调皮地说。
方梓的动作很可爱，我揉了揉她的头发，方梓发囧。她老爸对我们的小儿女动作视而不见自顾进了书房。
望着方梓娇羞的模样，我调侃：“我要去参观我女朋友的闺房，你来吗？”
方梓瞪了我一眼，带着我进了她的房间。对于她对我做的这些小动作我真是爱不可言，心里甜蜜的冒泡。
当我站在方梓的房间时，还是有点惊叹。一个房间，除了书再也找不到任何饰物，清清简简，素素雅雅，跟一般的女孩子的房间还真是不一样。我这本翻翻，那本摸摸，最后被堆角落里的几本小小的连环画所吸引，这种图书现在应该绝迹了吧。
记得小时侯我们家也有这种图书，长长的历史故事被压减成巴掌大的一本本连环画，里面配上黑白的图片。表姐很喜欢看，往往被里面的故事所迷，忘了身边还有个爱闹的我。我经常故意用手挡她的视线，或干脆去抢，气的表姐哇哇大叫，然后引来老妈的责骂。
我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久久不能自拔。
“陈槿。”方梓轻轻地唤我。
哦，我都快忘了，这是在方梓的房间里。
表姐的意外，是我们家永远的伤痛，我们一直避免提到她，今天，在方梓的房间里，在方梓担忧的眼神里，我好有倾诉的欲望。这么多年，在爸妈与舅舅他们面前我是安慰者，抚慰者。岂不知，这个伤痛也压得我喘不过气，有时我也好想有个人能来安慰安慰我。
我慢慢地开口：“小的时候，我表姐也很喜欢看这种连环画，她一看起来，就不陪我玩，我很无聊，就故意跟她抢着看，她不让，我也不让，最后，书都抢破了。我表姐就很生气，她会跑到我妈那告状，说我故意撕她的连环画，我妈很宠她，也相信她，往往说是我调皮打我，而表姐呢，躲在一边偷笑。”
方梓问：“你表姐在哪？哪天也介绍我们认识一下。”
我也想介绍给你认识，你们肯定能成为很好的朋友，但这永远都不可能了，“六年前就不在了！”我伤感地说。
方梓没再问下去，我也没再说下去。空气里有一层淡淡的忧伤在流转。方梓过来轻轻地握住我的手，小小的手掌包裹着我，温热从她的掌心传来。
“阿梓，你以后永远都不要离开我。”我喃喃地说。
窗外，一丝冬日的余辉投映在地板上，整个房间暖暖的，我看到方梓郑重地点了点头。
这一刻，我的心，也如这一方小小的房间，笼罩在方梓散发的温暖中。也在这一刻，心里下了决定：等会就向方梓的父母提求，请求他们把方梓嫁给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