盒中城池（上）
盒中城池
1.
十岁的小男孩塔塔每天在学校里备受同学们的欺负。于是有一天夜里，塔塔在梦中遇见了一个相貌和蔼的白发老人，老人将一个巴掌大小的黑色木盒递给了塔塔，并对他说道，
“只要打开这个盒子，欺负人的小孩就会被装进这里面。从今天之后，你再也不会受欺负了。”
第二天早上塔塔从梦中醒来，果然看到床头放着梦中见过的方盒，他将那盒子捧在手心里看了又看，
“只要有了这个盒子，我就不会再受欺负了吗？”
塔塔虽然高兴，可是心中尚有疑惑，他决定今天就到学校里面去试一试。
入冬的天气有些寒冷，早上的时候妈妈从衣柜里取出一顶粉红色的帽子交给他，
“出门的时候戴上它，别冻感冒了。”
塔塔立马认出那顶帽子实际上是姐姐戴过的，他望着那团鲜艳的粉红色有些为难，
“不戴可以么？只有女孩子才会戴粉红色的帽子。”
“什么男孩女孩？”妈妈有些不耐烦了，“小孩子戴什么不一样？我们家的日子原本就过的紧巴巴的，哪里有闲钱给你买新帽子？”
塔塔没有再争辩，可是他心里还是觉得屈辱，所以在他背着书包走出家门之后就把帽子摘掉了，生怕路上有同学看见被他们嘲笑。
“怕什么呢？”塔塔手中握着那个黑色的方盒，“要是谁再欺负我，我就把他装进盒子里。”
课间休息的时候，塔塔环视四周：胖子多多因为生病请假没有来找他麻烦，小霸王天天可能因为功课繁重，一下课就趴在课桌上睡了起来，丝毫不想理他。
所以，这原本是个相当平静的上午，直到放学收拾书包的时候同桌海海在桌斗里面找到了那顶帽子。
“呀！大家快看！塔塔有一顶女生的帽子！”
海海的叫声很快便将同学们的目光集中到了满脸通红的塔塔身上：只见他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冷涩的阳光透过鱼鳞般咸腥的窗子斜射到他的半边脸上，将脸颊和衣服上的斑斑污渍放大到极限。
讥笑声顿时轰炸了整个教室，海海手里揪着帽子上的毛线球，然后举到头顶一圈圈地转，一边转一边喊“塔塔是女孩，塔塔是女孩”。剩下几个顽皮的小男孩也开始抢夺那顶可笑的帽子，跟着海海起哄，逗得一些女孩子也跟着咯咯乱笑。
粉红色的毛线帽原本就破旧不堪，几经抢夺之后帽子上可怜的毛线球便开了线，落到地上不知哪个角落里去了。扫地的值日生把教室弄得尘土飞扬，沾了泥的帽子污秽不堪。
“就是这样了。”莫名的屈辱好似将塔塔的身子放在火炉里焚烧，他趁人不注意的时候取出了黑色的方盒，然后对着海海的身影打开了它。
乐得正欢的海海突然间便没了踪影，因为教室被飞尘搞得乌烟瘴气，所以根本没人注意到海海的失踪。
“这下他再也不能欺负我了。”
塔塔将装着海海的黑色盒子藏在书包的最底层，接着便在众人的笑声中走出了教室。
中午回到家里，打开门便闻到小厨房正飘着暖暖的肉香，“是妈妈在炖排骨！”塔塔显得十分高兴，因为他最喜欢吃的就是炖排骨了。
可是，饭刚吃到一半，家里的电话就响了起来。
“这个时间会是谁呢？”爸爸自言自语着去接电话。
不管是谁，塔塔现在都不想知道也并不关心，他的心情从未像今天这么好过，竟然一口气吃了两大碗排骨。
“塔塔，今天放学的时候你有见过海海吗？”
爸爸放下电话后问他道。
塔塔咬着骨头摇了摇头。
“要是在哪里看到他一定要说出来哦，海海到现在居然还没回家，他父母很着急。”爸爸重新回到餐桌上吃饭了。
晚间新闻是塔塔最讨厌的电视节目，虽然他已经完成了今天的作业，但还是要等爸爸的新闻播完之后他才可以看动画片。
“新闻什么时候才播完啊！”
塔塔不耐烦地倒在沙发上，百无聊赖地掰着手指头。
“再过十五分钟。”手里攥着遥控器的爸爸眼睛依旧盯着屏幕，电视上正在播放一则本地新闻，播报员用冷冰冰的语气声称人们在湖边发现了一个长相奇特的水怪。
“这东西可真够丑的。”收拾餐桌的妈妈瞥了一眼电视屏幕，然后作出如此评价。
“还会吃人。”爸爸补充道。
“是吗？”妈妈吃了一惊。
“人家说这怪物吃了一个小孩，”爸爸接着说，“看见没，那怪物脚上套了一只鞋。”
说到这儿，塔塔也望了一眼电视，发现那怪物脚上的鞋子正是海海今天早上穿的那双。
“它死了没？”于是塔塔问道。
“被警察一枪打死了。”爸爸说到这里还特意用拇指和食指比了个手枪的姿势。
2.
没有海海作同桌，塔塔觉得身边空落落的。当老师叫他起来回答问题的时候也显得心不在焉，觉得老师画在黑板上的圆像极了海海的脑袋。
“海海真的被水怪吃掉了吗？”
女孩湘湘总喜欢用蚊子般细小的声线跟人说话，她的座位在塔塔后面，虽然声音很小，但还是被塔塔一字不差地听进了耳朵里。
“昨天都上了电视新闻，你不知道吗？”同桌彬彬回答道，“太可怕了，还好我每天上学都有爸爸妈妈接送。”
“没关系湘湘，你不用害怕！”小霸王天天不知什么时候凑了过来，“如果那个怪物敢咬你，我就一拳把它打成肉泥！”
“它已经死了。”彬彬小声道。
“那里不是还有一个，”天天用眼睛斜了斜塔塔，“喂，怪物！今天怎么没戴你那顶粉帽子？”
只见塔塔正趴在课桌上，把脸埋在双臂间好不让人看到他的难堪。
几阵不怀好意的笑声从头顶上响起，塔塔不敢抬头，他有些害怕天天。
“喂，我跟你说话呢！”天天用手拽起了他的头发，塔塔只感到头顶一阵火烧般的疼痛，下一秒羞耻的眼泪就流了下来。
“哭哭哭！你这个恶心的怪物！”天天又是厌恶又是愤怒，“如果你不把鼻涕擦干净，我的拳头就把你变成一堆肉泥！”
谢天谢地，救命般的上课铃声终于响了起来，班主任踏着沉稳的步子进了教室，塔塔抹了抹眼泪，下意识地把手伸进桌斗里。
真好，黑色方盒还在。
枯燥无聊的英语课在塔塔眼中显得尤为漫长，老师笑着用英文问大家谁是班里最害羞的人，结果全班四十个同学齐刷刷用手指着塔塔。然后老师又说了些什么，大家一齐发出哄笑。
可是塔塔笑不出来，他觉得自己的世界好像坏掉了，变成了一个只有无尽难过和羞愤的黑色漩涡，他所能做的只是无力又无望地看着大家的欢乐在自己眼前展开：多么悦耳的笑声，多么蓬勃的朝气，多么鲜活的生命！而他呢？只能站在完全密封的玻璃瓶里，感受到的只有因为缺氧而导致的一阵阵窒息。
“从今天开始，没有人能够再欺负你。”
梦里的白发老人在他耳边重复着这句话，好歹让塔塔顿时恢复了些许生命力。也许当时他还不知道，后来接二连三发生的奇怪事件开始让这些欢笑着的人们焦灼不安：因为一段时间后大家追忆起这一天，反反复复提到的总是同一件事情，那就是小霸王天天在课间去了一趟厕所之后再也没有回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