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吗，我一直在等你
一、
临近毕业的某一天，我在宿舍里盘着腿坐在椅子上，一边憋论文一边追多年前的一部韩剧，正是情到深处泪洒衣襟时，萧萧冲进来大喊，“姜楠，你要火了！”
“不就是论文还没写完被下了最后通告吗？至于一天挖苦个八百遍不？”我一边拭泪一边对着萧萧咋呼。
“我不是说这事，”萧萧一把抓住我从椅子上拎起来，一溜烟地拎到阳台，“你自己看！”
卧槽！楼下一辆白色的敞篷跑车明晃晃地停在那里，车尾挂满了无数的五颜六色的大气球，用鲜花组成的英文字母“I love J”在阳光下耀眼夺目，一位帅气的小伙砸手捧鲜花站在车门边，哦，至于帅不帅气我也没看清楚，毕竟我高居六楼。
不对，不对呀，这小伙砸怎么越看越眼熟？
我看着萧萧，萧萧看着我，“罗佑梵！”我俩同时大声叫出来。
“哐”的一声我把窗户死死地关住，顿时感觉一股凉气从头顶灌到脚底，我低头一看，妈的，怪不得灌到脚底，我都没来得及穿鞋！
萧萧把我从阳台拉回宿舍，又将我一屁股摁到椅子上说：“姜楠，这J可指的是你哈，罗佑梵这大张旗鼓的，又是跑车又是鲜花的，这感情是要把你娶走啊！”
“去你的！”我拿起一个桔子塞进她嘴里，“憋说话！”
罗佑梵是我所在的实习公司的年轻主管，我和他认识才三个月，也就在一起开开会、吃过两顿饭而已，他这是演的哪一出呀？他丫的以为他谁呢？
外面一阵乱哄哄的，宿舍楼里的女生像开了锅似的，一个一个的都从阳台探出头去往下看，有什么好看的！
我心里也被搅得乱哄哄的，我只想给齐飞打个电话，就在这时候手机响了，吓得我一个激灵，还以为是齐飞打来的，拿起来一看，是罗佑梵。
“你接，”我把手机丢到萧萧手里，“就说我不在！”
“真……真说呀？”萧萧把桔子从嘴里抠出来，一脸惋惜的样子，“这……这可是送上门的白马王子哈，不要白不要的哈。”
“你要吧。”我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
萧萧悻悻地接通了电话，“罗先生啊，我们家姜楠不在哎，等她来了我告诉她一声哈，啊？你知道她在啊，哦，那我让她接电话。”
不怕有神一样的对手，就怕有猪一样的队友，这句话，从今往后我一定像神一样的供奉着！马萧萧！
“你不知道我心里一直有个人啊？”我挂了电话软绵绵地质问萧萧，我已经被她蠢萌得没有力气吼了。
“齐飞那不是你兄弟嘛？”
我白了她一眼，跻上鞋子往外走。
“你干嘛去？”
“打发他走啊！”
“你还没梳头发呢？”
女不是为悦己者容吗？
我一边下楼一边想着，别人都以为齐飞是我兄弟，可是别人不知道，他只是我嘴上的兄弟，却不是我心里的兄弟。
二、
认识齐飞，是大三刚开学的时候。
我因为一些事情晚了一周去学校，刚好赶上大一新生开学。我拉着大大的行李箱子走在拥挤的校园里，一边擦汗一边抱怨马萧萧这厮让我给她带这一堆好吃的，“这死沉死沉的箱子，丫的还不来接我！”我正咒骂着，迎面走来了一位戴小红帽的男生，“同学，你是来报到的吧？”
我以光速转了一下脑子，点点头说：“是的，学长。”
“那同学你来跟我登记一下吧。”他用手着不远处的新生登记处。
“哦，那个，我刚登记过了，现在正想去宿舍。”我对他微微一笑。
“那我帮你把东西拎过去吧。”他走过来拉起我的行李箱，我跟在他身后，默默地给自己打了一个响指，快叫我小机智！
一路上他问了我一些家乡啊专业啊之类的事情，从他那里我也知道了他是学工商管理的，叫齐飞，也是大三，还怪巧呢，我心里偷着乐。
“同学，你这箱子里都装的什么呀，还挺沉的。”
“哦，是……书，对，全是书，辛苦啦学长！”我掏出纸巾来笑嘻嘻地给他擦去额头上的汗，妈呀，他竟然脸红啦，脸红啦，我又在心里乐开了花。
十几分钟后到了宿舍楼下，我说：“可以啦，谢谢学长。”他疑惑地看着我说：“这是6栋楼，新生不是在8栋楼吗？”
“啊？”是这样啊，我正想着怎么再撒个谎，却听到从宿舍楼里飞跑出来的马萧萧狂嗲着：“楠楠，我想死你了哈！”
她上来一把抱住我，又是亲又是摸的，丫的，扯都扯不开，留下齐飞“学长”一个人站在旁边石化。
终于被她放开了，可一口气还没喘上来，就听到她喊：“咦，齐飞，你怎么在这里？”
“啊？你们认识啊？”我跟齐飞异口同声地问道。
这下轮到萧萧石化了。
没等她反应过来，我拉起箱子就跑，“那个，我还有事，你们聊。”
再次见到齐飞，是一周后在辅导员的办公室里。我站在那里挨批，辅导员声色俱厉：“我说姜楠同学，你一个学文学的，你就给我交这样一篇结课论文，你当是小学生交读后感呢，嗯？你看人家齐飞同学，人家一学工商管理的，写了一篇文学上的论文在咱学报上发表了，你再看看你……”
我偏过头看了一眼正在打扫办公室的齐飞，不巧眼神刚好跟他撞一起了，我又赶紧低下头来。
真是冤家路窄。
当我垂头丧气地拿着被退回的论文走出办公室的时候，抬头看到齐飞正站在走廊里嘿嘿的傻笑着看着我。
看什么看，我在心里嘟囔着，又装作若无其事地从他身边飘过。
“哎，小学妹，”他向我喊道，“怎么这刚入学的，就挨批了呀？”
“谁是你学妹！”我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又接着走，真是又气又窘。
他却笑得更大声了，不紧不慢地跟上来,“记得开学那会儿你拉了一箱子书，还以为你是学霸呢，原来是伪学霸啊，哈哈，你的书呢？”
“吃了！”我咆哮起来，“全都给吃了！”
这下把他吓得闭上了嘴。丫的，以为姑奶奶我是吃素的呀，还得寸进尺起来。
我大步地走出办公楼，他却还在后面一直跟着。
“你跟着我干什么呀？”
“请你吃饭。”
“你凭什么请我吃饭啊？”
“因为你，我被辅导员夸了呀！”
大！爷！的！
“别跑，你给我站住！”我大声喊着。
他却贱兮兮地一路小跑奔向食堂了。
三、
我也不记得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跟齐飞称兄道弟的了。
是他辅导我写论文的时候吗？是我们一起做兼职的时候吗？是我们在操场上喝啤酒的时候吗？
萧萧说：“明明我跟齐飞是老乡，怎么你俩厮混起来没我的份了呢？”
“可能我俩更谈得来吧！”我在萧萧面前洋洋得意。
“臭味相投！”萧萧醋意大发地说。
对，这个词，我喜欢。
我跟齐飞有许多相投的地方。我俩最喜欢的书都是杜拉斯的《情人》，我俩最擅长的运动项目都是乒乓球，我俩最爱吃的都是老北京炸酱面，我俩……
我俩，一个用在男女之间的，多么暧昧的词，就是从这个词开始，在我心里的齐飞，已经不是我兄弟了。所以在一起兼职发传单，他把我的单子都夺过去，买了雪糕递给我，让我坐在树荫下等他时，我没把他当兄弟；他在学校开了一个日语培训班，看着他站在讲台上认真的模样，又偶尔朝台下的我扮个鬼脸时，我没把他当兄弟；他贱兮兮地惹怒我，被我拳打脚踢之后，还嬉皮笑脸地给我打两壶水时，我没把他当兄弟。
可是，齐飞说，姜楠，你一直是我兄弟。
毕业前夕，我们一群人围着吃散伙饭。我跟萧萧说：“今天晚上交给你一个任务，完成了，我把周董的签名送给你。”萧萧两眼放光地拽着我：“说，啥任务？”
“把齐飞灌醉。”
“啊？今天晚上你要把他给办了？”
“马萧萧，没听说过酒后吐真言啊，吐真言！”我真是给跪了。
“一定完成任务的哈，周董的签名一定给我的哈，拉勾勾的哈！”
“哈你妹！”我一拳把萧萧推到齐飞的左边位置上，我坐在他右边，我就不信了邪了，今天非让齐飞你丫的给我一句实话。
那天好像大家都喝多了，记得月亮很明亮，记得有人唱校歌，记得齐飞的脸颊很红，就像我第一次见他给他擦汗，他的脸绯红绯红的一样。
萧萧又倒了一杯酒递到他面前，我给接过来，拍着齐飞的肩膀问他：“齐飞，你喜欢过一个人吗？”
“喜欢过啊”。他满口酒气地说。
我的心开始怦怦地跳，跳得我端着酒杯的手也跟着跳，我又一字一句地问他：“你喜欢谁？”
“静静啊，我喜欢静静。”又是嬉皮笑脸的不正经。
“那我呢？齐飞，你喜欢我吗？”
“别闹姜楠，你是我兄弟。”
我一口气把手里的酒全灌给自己，心里一阵火辣辣地疼，疼得眼泪直往外冲，我抓起桌子上的水果刀走了出去，萧萧紧跟着出来，“姜楠，你干嘛去？”
“宰静静！”
我豪言壮语，眼泪决堤。
四、
再次见到齐飞，是毕业两年后。
两年后的我们褪去了学生时代的稚嫩，也把自己打磨得没有了棱角，在花花世界里寻寻觅觅，走走停停，遇到很多人，遇到很多风景，有的擦肩就而过了，有的见过就遗忘了，可也只有自己清楚，在心里，有一片风景，有一个人，至今不敢触碰。
那次散伙饭之后，我跟萧萧去了不同的城市，虽然离得不算远，可毕业后也就见过几次。一个阳光明媚的周末，我正赖在床上睡懒觉，萧萧风风火火地来到我这里，“姜楠，今儿萧爷高兴，请你吃日本料理去。”
我看着萧萧那一头烫得跟着了火似的头发，想起来前不久她还在电话里跟我哭诉第N次失业的痛苦。“哟，晋升为爷啦，今儿怎么有闲钱请我吃饭了？傍上大款啦？”我懒洋洋地翻了个圈儿，又接着睡。
“那可不，这回是傍上了一个真大款，逃都逃不了！”萧萧乐得两眼眯成一条线，跳到床上来拉我起床，“快点，快点，就等你了。”
正值中午的时候，萧萧把我带到了一家人数爆满的日本料理店，看着那乌压压的人头，我拉起萧萧往外走，“那么多的人，我们换一家好了。”
“不要啦，我可是这儿的金牌VIP，有豪华包间的啦！”萧萧拉着我往楼上走。
这厮什么时候还金牌VIP了？
吃饭的时候，萧萧一边往嘴里塞一边冷不丁来了一句：“楠楠，你想不想知道齐飞现在在做什么？”
这两年来，我跟萧萧在一起从来没有谈论过齐飞，就像从来没有认识过这个人一样。
“不是应该介绍介绍你的大款么？提他做什么？”我埋头喝了一口柠檬水，微苦。
“姜楠——”萧萧幽怨地看着我。
“他不是人间蒸发了吗？”我说。齐飞真的很狠心，毕业后我没有联系过他，他竟也从未联系过我。
“他没有人间蒸发，他就在这座城市，就在你身边，这两年来他一直从我这里打听你的消息。姜楠，他心里一直有你，他只是过怕了穷日子，怕你跟着他吃苦。你还记得罗佑梵去学校跟你表白的那一次吗？他说他远远地看到你们站在一起，像童话里幸福的王子和公主，而他给不了你童话，所以，他……”
“所以他喜欢静静是吧。”我心里恨得打颤。齐飞，你这个懦夫！
“小学妹，好久不见。”
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一下子把回忆拉到四年前，他站在楼道里嘿嘿地笑着，“哎，小学妹，怎么这刚入学的，就挨批了呀？”
时间如针，扎得人浑身都疼。
他走到我面前，我转过头不看他。
“两年了，脾气还这么大呢？”
“……”
“我做了老北京炸酱面，跟学校门口那家的味道一模一样，你尝尝？”
“……”
“我开了这家料理店，你，要不要做老板娘？”
“齐飞，你这个混蛋！”我咆哮着站起来，夺过他手里的鲜花，拼命地砸在他身上，“两年了，你对我不理不问，现在跑来让我做你的老板娘，呸，老娘不稀罕！你是不是觉得我姜楠不能吃苦啊，没用是吧？是，我真没用，两年了都没把自己嫁出去！”
我歇斯底里的哭着喊着，发泄着这两年所有的积怨，齐飞这个自私的家伙，只考虑自己长志气，有没有考虑过我？有没有？
无论我怎样的挣扎，他硬是紧紧的抱住我，他说：“姜楠，对不起。”
齐飞，这一声对不起，你欠了我两年。
在我和齐飞的婚礼上，马萧萧比我这个新娘子还要高兴，又是蹦又是跳，手舞足蹈。我跟齐飞去敬酒的时候，我说：“萧爷，今儿喝多了还是咋地，这么兴奋呐？”
“那可不，新郎官可是答应我的哈，等你们婚礼过后，他让我担任第6分店的经理的哈，是不新郎官，哈？”
我转头看向齐飞，“说，你们背着我，还干了些什么？”
齐飞一脸坏笑地抱住我，“老婆，要不洞房花烛夜的时候，我再给你说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