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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一征文〕心结

2019-05-16  本文已影响12人  晨山暖阳

1940年深秋的一个下午,鬼子进村了。村口放哨的民兵一发出信号,大家伙儿就心知肚明,神不知鬼不觉,以最快的速度躲藏起来。山路上一个小脚的妇女跑不快,被鬼子一刺刀毙了命。

八岁的我和六岁的妹妹蜷缩在废旧的鸡舍里,门口被爹和娘用土坯封得严严实实,周边又堆上了些土。娘一再嘱咐说:“无论外面发生什么事,千万莫出声。”

鬼子的皮靴声“噔噔噔”地传来,村子里一阵鸡飞狗跳,一只猪“哼哼”着撒开四蹄从边上经过,我和妹妹吓得瞪大眼睛,屏住了呼吸一动不动。鬼子的刺刀在柴房里乱戳一气,脚步声越来越近。

突然一声哭喊,有人跌倒在地。“是娘!”我心里一惊,搂紧了妹妹,捂住她的嘴巴……

鬼子临走的时候,放火烧了村子,到处烟熏火燎,一片哭天呛地声。爹刨开土坯,将我和妹妹拉了出来。“娘呢?”我问。爹低下头,眼泪含在眼眶,抿紧嘴唇默不作声。他简单收拾了一下,挑起一副扁担,拉起我们一起混入仓皇逃命的人群,向西北方向奔去。

一路风餐露宿,我和妹妹饿得皮包骨头。地里光秃秃的黄土一望无垠,庄稼早就没了踪影,就连草根也被路过的人们挖光了。望着身边不断倒地的乡亲,爹黝黑瘦削的脸庞格外阴郁。

他看我俩实在走不动了,就两边筐里各挑一个,担在肩上走。一天,太阳暖暖地照着,远远地看见一片树林,边上是潺潺流淌的小河。爹说:“洗个澡吧。”

等我和妹妹欢实够了,从河里上来的时候,爹从怀里掏出一片干馍,掰成两半分给我和妹妹。“爹,你也吃一口。”爹苦涩地笑笑,在我和妹妹递到他嘴边的馍上各咬了一小口,说:“看好妹妹,我去去就来。”

我再没有见到过爹,爹一去就再也没有回来。太阳快落山的时候,来了一对夫妇,女的看上去很和善,说:“你们的爹不回来了,跟我们走吧。”他们就是我后来的养父母。

成年后的我偶尔会想:“爹,到底去哪儿了?”明明已经到了安全地带,怎地狠心撇下我们不管了呢?伤心之余,心里不免起些牢骚,有时甚至怨恨起他来。要是当年爹先娘冲出来,娘一定会活得好好的……

十四岁时,我被附近村子一户人家相中,养父母因此得到了一担粮食。前来相亲的是个肤白面净的小伙子,晚上圆房时新郎官却换了一个人,是个身高八尺的中年大汉。她无视我的哭喊和挣扎,虽事后百般温存,我喉咙里却泛着阵阵恶心。

一年后,我生了一个男孩,就是你。

女人转过身来,看着我咬牙切齿。她衰老的面容没有任何美感。多年以来,她一直是这样,用充满厌恶的眼神对着我。

“可我,毕竟叫了你几十年的娘啊。我又有什么错?”

“你长得太像他了,简直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她闭上眼睛,似乎又陷入痛苦的回忆当中。爹已经去世多年了,她还在耿耿于怀。

我摔门出去。背起背包,浪迹天涯。

后来,我遇到了一个温柔似水的好女人,我们生了一个女儿。抱起她的那一刻,我的笑容瞬间冻僵在脸上,襁褓里的婴儿越看越像那个自称是我生母的女人。

妻看出了端倪,一把抢过女儿。“过段时间,我们去娘的老家走一走吧。”妻若有所思。

漫天的黄土飞舞,我们骑一辆单车,走走停停,一路打问,终于来到了那个叫黄粱的地方。

麦浪滚滚,一片青翠袭人,背上的婴儿咯咯地笑,我不悦地皱紧眉头。为了这次远行,我们花光了所有的积蓄。真不知妻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村头槐树下坐着一群纳凉的人。听我提到娘的名字,一个老头忙不迭地站起来,取出嘴里的烟斗,用袖子擦起了眼泪:“知道,知道。旺根叔送走俩女儿后又赶了回来,日本人再次进村时,他一镢头轮过去就和一个鬼子干上了,可惜比不上人家的刺刀快。我当时也就一毛孩,蹲在柴草里没敢出声……”

回去后,我们把外公的事情讲给娘听,娘愣怔了半晌没说话,随后倒在了床上,蜷在被窝里一再地抹眼泪。

第二天早晨,娘颤巍巍地取出一对银镯,递到妻的手上,说:“这是你外婆留给我的,娘把它传给你。”说罢,抱起女儿亲了又亲。

我,就是当年的那个婴儿,爹的掌上明珠,一生都得到爹的悉心呵护。

奶奶过世的当天,爹给我讲起这段往事,老泪纵横。说黄粱之行,解除了奶奶对太外公的误会,也让亲人之间的爱得以传承。

我惊得目瞪口呆。我的命运差点被改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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