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的娘没有数钱！
文/泥璐
01
我曾经读过一篇文章，题目叫做《我娘是个疯子》，这篇文章没有字字珠玑，没有华丽辞藻。但就是朴实的一句句话，总能打到人的心坎里去。
这篇文章我读了不下于3遍，然而，每一遍都让我潸然泪下。因为，它就像是我娘的返照，一颦一笑都是那么的相像，只不过的是，那篇文章里的娘着实是个疯子，而我的娘却是一个被现实打磨成的“疯子”。
我的家虽没有住在大山沟里，但是，其家庭背景也不异于大山沟的贫困。我娘从小就没了爹，是我姥姥一手把她拉扯到10岁。
我娘曾经告诉过我，在她10岁的时候，就可以在家庭合作社里挣取公分，就可以一个人，两双手来喂饱家里的弟弟妹妹了。
我娘不是最大的，她的上面还有我大舅。但是由于家庭背景的缘故，我娘不得不在10岁那年就辍学扛起家里的大梁。娘总是很骄傲的对我说，别看你大舅住的房子不怎么好，但那可都是，我自己挣公分一砖一瓦垒起来的，如果，没有这座土坯房，你大舅还成不了家呢。
虽然，娘每次说这件事的时候，总是满脸的笑意，仿佛自己盖起了一座城堡，但我可以在她的眉宇间读出她这些年熬得心酸。
02
户口本上的娘的文凭是小学。其实，我心里清楚，这个小学对我娘来说只上到一年级就戛然而止了。
记得小时候，娘最喜欢的事情就是陪我熬着夜，看我写作业。在微弱的灯光下，我一笔一划的写着作业，娘就会在旁边入迷的看着我的书。我有时也会忍不住地问道：“娘，我的书真的有那么好看吗？”娘总是不好意思的说：“唉，啥好看，啥不好看的，我也不认识。”
记得有一次，老师让我们把试卷拿回家让父母签上字。当时，爹在外打工，我让娘签字。“娘，今天老师说让家长签字，你写上你的名字吧？”当时，娘很吃惊，“我不识字，都很多年没有拿笔了。我也不会啊。这可咋办呐？不写不可以吗？”
“不行，我都考了100分了，你为什么不签。你知不知道，你不写的话，老师在学校会怎么批评我啊？”不知道怎么的，一股子的委屈劲油然而生。“可是，我根本不识字啊。”我还记得，娘当时像个犯了错的小孩子站在那儿不知所措。“我不管，我不管。你就是个大文盲，啥都不会，别人家的妈妈都会写字，为什么你不会。反正，你不签字，这学我就不上了。”一赌气连晚饭都没吃就睡了，撇下娘一个人孤零零的愣在那。现在想想，那时的娘一定很伤心吧！
第二天醒来，我看到枕边放着我昨天赌气扔掉的皱巴巴的试卷，此刻正平整放在我眼前，而父母签字的那一行上歪歪扭扭的写着我母亲的名字。
03
上天赐予我了一个不幸的家庭背景，却外赠给了我一个疼我的娘。
我的家里重男轻女的风气比较严重。都说，母享儿福，而我这个女儿身带给娘的都是一波又一波的痛苦。
从生下我的那一刻，娘的日子就注定不在风平浪静。爷爷和姑姑把我看成眼中针，肉中刺。总是时时刻刻的用尖酸刻薄的话来羞辱我。小时候的我并不懂：为什么有好吃的都给哥哥们吃，为什么有好玩的都给哥哥们玩；为什么我再怎么听话还是招来他们的打骂……每当我受到不平等待遇时，我总是找娘要，找娘耍我的小性子。而娘每次都以泪洗面。
文/泥璐
时至今日，我都无法体会到娘当年所经历的种种痛苦。但娘从来没有向我抱怨过，任我再怎么把从爷爷那里受来的气，加倍的撒在她身上，她都未曾打过我，甚至，连骂都没有。可我知道，她其实并没有一颗那么坚强的内心。她所受的委屈，遭过的白眼，都化作了深夜里最无声、最无助的哭泣。
我曾经是娘的灾难，但娘却活生生的把我养成了掌心里的宝。
小时候，我喜欢把我娘比成一头老牛。因为，那时的娘在我眼里，是无所不能的奥特曼。她总是力大如牛。我最喜欢看深夜里的娘。因为在白天，娘不怎么和我聊天，她总是低着头在炎炎烈日里像头老牛一样劳作着。
只有在深夜里，娘才会数着那一角、两角的票子。娘总是微笑着给我说：“璐璐啊！你看娘今天又挣了好多钱，娘都给你攒着，以后啊，谁家要是有人买新衣服了，娘也给你买，咱再也不用拾谁家的衣服穿了。等娘赚了大钱，给我们家璐璐买好多好吃的好穿的。”……
图片均来自网络
04
可是，那个曾经在我心目中无所不能的娘，就这样慢慢的遭受着岁月的魔爪，慢慢的慢慢的老着，甚至有某一个瞬间，老的让我有点陌生。
今年暑假，我本想在外地打个暑假工，然后帮娘也找了一份工作。工资还行，工作不累，唯一的要求就是需要自己记账，言外之意，就是要识几个大字。
我给娘打电话，娘坚决不同意。
“娘，你别骗我了，我可记得，小时候你帮我签过名的。”
“唉，那次签名，我是比着户口本上一笔一划描了一夜，才在你试卷上签的字，还写的扭扭歪歪的。”电话那头的娘不好意思的笑着。
而电话这头的我，突然觉得心好痛。曾经感激过无数个路人甲、乙、丙、丁……却从来没有读懂过陪伴了我成千上万个日夜的娘。
“娘，我不打工了，放假我就回家。”
“璐璐啊！这么好的假期，如果你同学有旅游的，咱也去，啊！别担心钱，娘都给你攒着呢！”
“娘，今年暑假，我哪也不去，我就回家，我出门在外都半年了，我想家了，也想你了。”
“好好好，娘在家做好吃的等着你。”
试卷落完最后一笔，我就拿着车票直奔回家的火车。娘在我临来之前，千叮咛万嘱咐让我买卧铺，可我最后还是订了一张硬座。拿着省下来的钱帮娘买了一幅刺绣。这是娘这辈子最喜欢的一件事了。在拥挤的车厢里，抱着刺绣，不知不觉中睡着了。梦中，我梦见娘了，娘还是和以前一样，像头老牛，活力满满。深夜里，我们一起坐在床上，只是这一次再也不是被生活拖累的过日子，而是娘开心的绣着我给她买的礼物……
05
我一直以为，再无情的岁月，也不会在我娘身上留下印记，但身为凡人的娘终究没有逃过岁月的侵蚀。
在火车站外等待接我的娘再也不是一头力大的牛了。我不知道，在我离家的哪一夜，岁月偷走了我娘那曾经可以背我入睡的背，也不知道，那曾经让我引以为傲的青丝何时变成了白发……
我们见面，没有久违的拥抱，呈现给娘的还是那故作潇洒的话，“来多大会了，我们走吧。”
“娘，这是我给你买的，你最喜欢的刺绣。”
“买这干啥，以后别再浪费钱了，有钱啊！就自己买点好吃的，出门在外别委屈了自己。”娘高兴的眼神里还是透露出一抹我都不懂的失望。
然而，那抹失望不久，弟弟就给了我答案。“姐啊！以后就别给娘买一些什么细腻活的东西了，咱娘现在眼睛花的，早就看不清这些小东西了。”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
说的可能就是我吧！
整整一个暑假，没有大鱼大肉，没有鲍鱼海鲜，每天三餐都是粗茶淡饭。这个暑假结束，我整整瘦了5斤，而娘却胖了10斤。
我不知道，这半年娘怎么度过的每天每夜，可能还是在深夜数着一张张票子，想着我女儿的学费有了，生活费有了，有钱可以再给她买个好一点的电脑了，可以买一件漂亮的衣服了……
夜深了，今夜的娘没有数钱，今夜的娘睡的很香。看着蜷缩以后“苗条”的娘，我再也不逃避娘也会变老的事实了。
老牛啊！老牛，你是真的老了。但你的小牛犊已经长大了，以后让我做你的遮风挡雨的牛吧！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