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雨：关于一个少女跟踪狂的故事

01

「总觉得我头顶的风扇随时都会掉下来。。。」

老师刚走出教室门，李冬就从抽屉里掏出手机，发了条信息。

收信人备注是L。李冬盯着贴在膝盖上的手机屏幕，脖子弯成了90度，聊天界面很快弹出了新的气泡。

「是啊，我这的风扇也是开到最大了，嘎吱嘎吱的」

「那可能是你先遇难。。。」

「能体验一次经典暗器血滴子，也算不枉此生」

李冬轻笑一声，偷偷扭头看向教室另一侧。天花板上的风扇果然摇晃的格外厉害，挣扎着要拥抱地心引力。

坐在正下方的少年没精打采的趴在课桌上，时不时的低头看一眼桌下，额头上沁出一层薄薄的汗。

教室里安静得出奇。天花板上六台风扇豁出命的努力运转，但空气依然像是凝固了一样。

哗～

一股风裹着潮湿的尘土味涌进教室，突然落下的暴雨引起了一阵小骚动。

李冬正抱着手机打字，冷不丁被吓了一跳。抬头看向窗外，却发现雨幕完全隐藏在了漆黑的夜色中，辨不真切。

手机屏幕的聊天界面停在李冬刚发出去的表情上，对方已经半天没有回应了。李冬看向熟悉的位置，瘫在桌上的少年一动不动，像是睡着了。

李冬收回视线，把手机塞进书包，继续摆弄起手指上的倒刺来。

下自习的铃声响起，早早收拾好东西的同学们涌向门口，在走廊下被堵了好一会，才慢慢散去。

少年醒来舒展了一下身体，看雨势丝毫没有减小的意思，懒洋洋的叹了口气，挎上书包向外走去。

李冬还在座位上磨磨蹭蹭的收拾，余光瞥见少年渐渐靠近，来到近旁，晃晃悠悠的书包带几乎要打到她的肩膀。

然后，径直走了过去，像是从无交集的两人。

喂，林楠，我有伞。

李冬想要叫住他，却开不了口。因为对于少年林楠来说，一直在手机上和他聊天的，并不是同班同学李冬，而是个叫“红木晴子”的网友。

见林楠拐出教室门，李冬迅速把最后一本书塞进书包，抓起雨伞追了上去。

走廊上人不多，林楠不在其中，已经径直走进雨里。李冬撑起伞追上去，踩着林楠走过的路，不远不近的跟着。

拐过2号教学楼，李冬侧过伞向上看。那是自己上学期教室的位置，从走廊可以看到学校的操场。那时自己总倚着走廊栏杆，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寻找林楠。每次能成功锁定目标，都像买到限量供应的奶茶一样开心。有时看得出了神，就骂自己没出息。

「要是跟你在一个班，我才不会这样成天盯着你看呢。」

可等到事情真的发生，当初的豪言壮志就被立刻抛到脑后。

伞沿的雨水滴落到李冬的指背上，撕掉倒刺的地方被刺得生疼。心里的渴望填不满，总想要进一步，再进一步。

雨水把路面浇成黑色，映出行人和灯光的模糊轮廓，在积水里汇聚成细长的亮色，又被匆匆的脚步踩碎。李冬小心跨过脚下的几个大水坑，一抬头竟走到了林楠身后。

这样近的距离还从没有过，熟悉的身影显现出陌生的细节。黑色T恤上沿着后背围出一圈浅浅的白色盐渍，像超迷你的海浪。领口露出微微发红的麦色皮肤，湿漉漉的头发贴在后颈，看起来温顺又柔软。一滴雨水挂在左边的耳垂上，随着身体起伏闪闪发光。

如果不是雨声，大概连呼吸都可以听见。李冬垂下眼睛，被林楠手肘上的一块擦伤吸引了注意。

看皮肤红肿的程度，应该是新伤。握着伞柄的手指抽动了一下，他这样应该也很疼吧。

现在的距离只要把伞往前伸一点，林楠就不用淋雨了。李冬突然意识到这一点，感觉自己有了不可推卸的责任。这是再简单不过的一个动作，只要自己勇敢一点，伸出手就好。

脑内小剧场正在快速模拟各种可能出现的结果，一阵嘈杂打断了李冬的思绪。不经意间两人已经走出了校门。

逐渐平和下来的雨势困不住行人，却足以给大大小小的交通工具制造混乱。校门外的汽车电动车堵成一团，喇叭声和警报声此起彼伏。

李冬被不远处的吵闹吸引了注意，回过神时，发现林楠加快脚步，已经走远了。

李冬这时心底涌起一股无名火，仿佛刚才并不是因为自己犹豫不决而错失机会，而是明明准备好要行动，却被未知的神秘力量阻止了。

不甘心。

路口的人行指示灯跳转成绿色，林楠走上斑马线。不远处的争吵仍在继续，李冬却只听得到头顶雨滴敲击伞面的声音。

怦。怦。怦。

黑色柏油马路倒映出行人五颜六色的雨伞，只有他孤零零的投下黑色的影子。

李冬快步向前走去，几乎要小跑起来。

一股热流从胸口奔涌出来，烫热脸颊，灼烧手脚，推着她不断往前，去接近那个一直仰望的身影，触碰他，听他的呼吸。

怦。怦。怦。

02

林楠讨厌夏天的雨，说来就来，毫无预兆。每次在烧烫的地面上哗啦一浇，热气就被卷起来，蒸得人心烦意乱。好不容易才从校门口的吵吵嚷嚷中逃出来，等过了马路就能清静了。

人行灯亮起，林楠走出没多远，听到身后传来一串脆响，夹着一声微弱的尖叫。

他回过头，看到一个人坐在地上，身后一排自行车像多米诺骨牌一样，一辆接着一辆翻倒在地。

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旁边一辆出租车突然启动，把车屁股从倒地的自行车上抽出来。

看来这就是罪魁祸首了。

林楠跑上前去拍了拍车尾，“师傅！倒车看着点，撞到人了！”本想司机至少会下来看看情况，谁知却像接了催命符，猛的给足油门，驾车飞快消失在夜色中。弯弯扭扭的轮胎印只出现了几秒，就迅速被雨水抹去了。

眼看着追上去是不可能了，林楠回过身，这才注意到被撞的人穿着校服，像是自己班上的同学。不知是不是受伤了，迟迟没有站起来。

林楠把翻在一旁的伞捡起来，伸手去扶她。

“你怎么样，能站起来吗？”

这声音像一片云，忽忽悠悠的飘进李冬一片空白的脑海里。

和女生的柔软触感不同，男生的手是骨节分明的有力。细长的手指此时就搭在自己的小臂上，隔着湿滑的雨水，不易察觉的抓紧了些。

李冬抬头，迎面撞上询问的目光，心中一阵慌乱，迅速避开视线，撑着身体站起来。

“你往哪边走？我送你吧。”

“这边。”

李冬心里一慌，下意识的指了指，感觉不太礼貌又答了一遍。

灯光穿过香樟树叶落在清冷的街道上，路面雨滴轻快的跳动着，漾起一层银色的浮光。

两人并排走在伞下。李冬两手紧紧攥着衣服下摆，小腿和手掌擦破的地方火辣辣的，随着心跳一下一下的疼。她悄悄歪过头看林楠举着伞的手臂，已经不像刚才那么湿漉漉了。

脸颊微微上扬，李冬想：真好，这下他不疼了。

03

进了小区，慢悠悠的步伐立刻转为冲刺状态。一开家门李冬就直直的冲进自己房间，扒着小窗往下看。

雨已经停了，李冬注视着那逐渐消失的背影，心咚咚咚的跳。一路上说过的话，还在脑海里循环播放。

会成为朋友吧，就像他跟“晴子”那样。

手机屏幕突然亮起来，一条来自L的新消息。李冬拿起手机，下意识的想要点开，却突然犹豫了。

他会怎么谈起我呢？

第二天整日艳阳。傍晚时起了一阵风，天空带着凉意沉入黑暗。

李冬盯着黑板发呆，缩在抽屉下的手里，一直握着手机。

抱定了最坏的打算，李冬咬紧嘴唇，手掌微微用力点亮屏幕，输入锁屏密码。手机下端的聊天软件上，显示3三条未读信息。

「你绝对猜不到我刚放学遇到什么事」

「哈罗」

「睡了？」

手心在裤子上蹭了蹭，李冬活动一下手指，点出键盘，努力让注意力集中在小小的字母格上。

「能有什么事，总不会是撞车吧。。。」

「这都被你猜到了，是不是跟踪我」

手指顿了一下。

「是啊。。。」

「别贫了你，真的就在我身后撞的，我们班上的」

「怎么样了，严重吗。。。」

「那司机撞了人立马就跑了，最后还是我把人送回去」

「其实送到一半就后悔了，路上真的太尬了」

「我那也就是礼貌性的问问，没想到人家立马答应了哈哈」

李冬看着迅速弹出的消息，手指逐渐僵在屏幕上方，失去了继续打字的力气。脑海里出现昨天挂在林楠耳垂上的那滴雨，折射出五彩的光，而四周尽是黑暗。

她点进联系人详情，按下删除键。

屏幕弹出提示：是否删除联系人。左边取消，右边确定。

外面突然传来滴水声，李冬抬头看向一片漆黑的窗外。

下雨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