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智商的狗儿
回迁的这个小区,是一栋一栋毫无美感的火柴盒楼房,整个小区面积本就不大,多数还是东西朝向的房子。每两座L型的楼围城了一个区域,住惯了胡同的人仍愿称之为“院儿”。
发小儿狗儿,当年我在胡同头他住胡同尾,回迁后恰巧又住在一个院儿里,是以狗儿一再拽我去他家参观。
实话实说,狗儿的新家看起来很宽敞,因为狗儿他爸将仅有那间卧室的墙砸掉,真真正正朝着家徒四壁的方向而努力。
上了小学以后,狗儿的父母对狗儿期许变得甚高,光宗耀祖改换门庭的重任便寄托在他一人身上,不要再重复他爸爸“小四儿、小四儿,屁股扎个刺儿”这种童谣在胡同里传唱的悲剧。那段日子我妈竟然还跟我说道:“狗儿他妈说数学书课后拿到大红框的超纲题狗儿全会做,可真能吹。我说那可太厉害了,我儿子可不行。”
我妈一向不对外人夸我,主要是怕我哪天真的不行了丢人现眼。
狗儿那日指着电视柜上摆着的一副围棋,满头的卷毛下,两颗泡眼瞪得贼兮兮:“你会下么?”
“不会。”
正在看电视的狗儿他爸闻言霍地站起,对着狗儿屁股便是一脚:“你自己会下,不知道教教人家?!”
狗儿从地上爬起:“你看我家地板多干净!既然你不会下,我就不为难你了,咱俩下五子棋吧。”
虽然我不爱玩,但一时又不知如何拒绝,只得坐了下来。那一刻我发现狗儿已不再是小时候胡同里滚泥坑的狗儿了,如今行动坐卧都上讲究,下五子棋都要正襟危坐,右手食指与中指之间夹着一枚棋子,思前想后十几分钟方才在棋盘正中心落下了第一子。
狗儿他妈恰巧拿着抹布经过,见狗儿已落下一子,笑意早已藏不住了:“哟,我儿子厉害呀,都学会梅花阵了。”
下了几步棋后,狗儿觉得唬不住我,便无聊起来,拉着我看他家的一面落地镜:“看我家镜子大不大?”
“大,房子小摆面大镜子还能显得房子大。”我淡淡地回了他这一句,似乎令他如鲠在喉,于是弓起一条腿,向我伸起拳头,作势便要打我。
狗儿他妈擦完窗台拿着抹布又回去了,又喜不自胜:“哟,这五步拳打得不错呀!”
“阿姨,我得回去了,有点晚了。”
“快穿鞋去。”在我话说了一半时,狗儿他妈这四个字早已脱口而出。
狗儿没有留在家中,还是跟着我下了楼,鬼鬼祟祟神神秘秘:“告诉你,我发现了个好地方。”我带着对狗儿全家的不满,有一搭没一搭地“嗯”着。
两栋楼围着的院儿中间有一个锅炉房,锅炉房与楼中间地砖已经斑驳、破碎,杂草丛生,时而还有风沙飞扬。墙根下堆着三根碗口粗细的废弃管道,锈迹斑斑,坑坑洼洼,管道外壁的正中心有一个浑圆的大洞,想是连接其他管道所用。
狗儿眼中露出来一丝狡黠:“有什么好东西可以藏在这里,没人能发现,以后咱管这个地方就叫小金库。”
我随口又“嗯”了一声,便蹲下来顺着圆洞斜向里看去,里边藏着一支没了皮筋的弹弓,两个破了角的奇多圈。
自那日起月余,我和他每捡到各自心仪的破烂都会放入洞中。直至那日,我见洞中竟藏有三张鲜红的一元纸币,团得皱皱巴巴,那时每日零花钱才一块,三块着实是笔巨款了。狗儿这厮竟然连钱都放进来,万一被别人捡去,还不如让我捡去,反正你们全家都那么有才华,而且……那么有才华。
翌日清晨,一到学校,狗儿便向我哭丧着脸:“完了!”
未曾想这么快便东窗事发,不禁心头一紧。
狗儿险些要哭了出来:“小金库……那大管子让人搬走了!我今天早上看见管子都没了!”
我见他完全蒙在鼓里,才放了心,假意惊呼:“我还有两张纸牌在里面呢!”
狗儿捂着他那羊毛般的脑袋蹲在了地上:“我还有三块钱在里边呢!”
我心一软,本想安慰他,并且把钱还给他,却见他没过两分钟,又开始跟哲攀谈起来:“我家可漂亮了!比这小区里谁家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