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死在了明天早上
有一颗很老很老的药槐树长在她家后院,总是不分季节的开花结果,她想起,前几天她好似见它又开花了,可是明明已经快入冬的季节实在不应该的,她一直记得,还很小的时候,厨房那里也有一颗槐树,不过它是一颗很普通的罢了,可是每到春天它都会来很多很多雪白的花,又香甜好看,而且还可以吃。奶奶没有用槐花做过食物给她吃,只是告诉她槐树的花是可以吃的,很甜,她吃了,是真的。可是那颗药槐的花她没有尝过,只是有时身上痒,奶奶会用它的叶子煮来给她洗澡,很是见效。药槐的花不怎么好看,青白色的,总觉得不如普通的槐树开的花来的张扬。可是,她真的很喜欢那颗药槐。
奶奶走了,那个总是疼爱她的老人再也回不来了,她守在医院,送走了她。她一个人回来,奶奶被送去了殡仪馆,她知道,她能带回的只有奶奶的骨灰,再无其他有温度的东西了。她摸着奶奶的额头跟她说不要怕,现在,她一个人了,她只能抱着自己说:不要怕。
她还小的时候,没有离家去工作。去上个厕所奶奶也会陪着,因为知道她害怕。不管去哪儿,回到家第一句总是找奶奶。饿了,冷了,热了,疼了,病了,伤了,总是奶奶奶奶的叫个不停。她想不起,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的生命里全都是这个老人。她们在这个世界上艰难地生存却又快乐的活着,因为她知道奶奶很爱她。
差不多快到读高中的年龄,她才自己单独睡觉,半夜若是起身也总是会叫醒奶奶。好像没离开家工作,她的生活里都有奶奶的。只是后来,她离开了家,去了很远的地方工作,她的生活与奶奶根本牵扯不上,只有偶尔的回忆,让她想起,她在远方还有个奶奶。
她打电话回家,有时奶奶接起说一两句,有时打通好久都没人来听,后来说起时,奶奶会补上一句忙着菜园,她只能说注意身体,仅此而已。慢慢地,打电话回去的次数越来越少,她忙着工作,忙着搬家,忙着交那里的朋友。只是,她没有恋爱。
奶奶很少问起,总说她小,在外厉害些别受了欺负。过年回家,她给奶奶一些钱,偶也帮着做些家务,只是能说起的话好似少了很多。
奶奶出车祸时她还在外地。别人给她打电话,她知道出事了。可是紧紧赶回家,守在医院里好些天,她还是没能带回活着的奶奶。她带回的,是装着奶奶骨灰的冰冷盒子。直到这时她才发现,她甚至都没有带奶奶去好好的照一次照片。
奶奶还在的时候,她想过奶奶是会走的人,因为年龄越来越大,她懂人的生老病死,她懂没有人能一直陪着她,她想着奶奶不在了她就去西藏,不管在那里定居也好短暂的旅行也好,她要去看看。她想起她有次跟奶奶说起过:以后我去外面玩拍照片回来给您看。奶奶只是笑笑,没有说话。她若真的去了西藏,她也不会再拍照,因为不知该给谁看了。
突然之间,一切都变了。她没有了奶奶。她想着她还结婚了,或许她结婚了,奶奶有了重孙子,会高兴一些。奶奶活着时,她没有能力给奶奶做一个漂亮的大房子,她一直觉得很愧疚。现在,一切都没了意义。
她赶回家那晚哭的很重,还有奶奶被医生下了病危通知,她一个人坐在外面哭的很重,现在,奶奶走了,她有时故意想起奶奶难受的样子,可是怎么也哭不出来了。她趴在奶奶的遗像前,期盼着奶奶会伸手摸她一下,可是,什么都没有。
她没有奶奶了。
她坐在屋子外面,想起以前的事,想了很久很久,可是不管怎样,她都有再见到奶奶。她知道奶奶不会生她的气,所以她不懂,为什么奶奶不来见她。
她望着院里的那颗药槐,想起奶奶从它身上弄过很多枝叶煮了来给她洗澡。什么都弄的好好的,才喊她去洗。她不知道是因为守在医院太多天没洗澡的原因还是心里因素,她的身上痒了起来。她习惯性的去喊:奶奶,我身上痒。可是,再也不会得到回应。
她摸着药槐的树枝,想着它也陪着她们这么多年,真是辛苦了。
第二天早上,来操办奶奶后事的邻村爷爷喊了许久的门听不到回应,最后才发现,她死在了药槐树上。
她明明看见奶奶冲她笑,可是她走过去,什么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