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故里草木深》| 03 溯洄从之
普通人再平常不过的问候，这一句自我介绍好像等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该怎样再次和你说话，该怎样让你认识我，我所有小心谨慎的刻意，只想在你面前显得只是巧合的重逢。
——江婉
江婉靠在椅子上，手指百无聊赖地刷过手机屏幕，打发打发时间。
就在这时，一条推送引起了她的注意：
我院微生物研究中心招募实验助手若干，工作时间每周六上午至周日下午，可自由选择时长和日期，每次至少半天，时长累计15小时可得考核学分2分，以此类推。多余学分可累加至后一年考核，有意者速速报名。
15小时2学分，并不是太划算的买卖。不过周念远在微生物研究中心，是不是就可以看到他呢?
江婉想着自己在血液科好几天了也没能和周念远说上几句话，倒不如报个名去碰碰运气。
她点开底部的那条链接，填好自己的基本资料，按了“发送“按键。
“滴——”
是自动回复邮件。“您好，您的申请我们已经收到，届时我们会以短信的方式和您联系，谢谢您的支持。”
几天后，江婉几乎把那个申请的事情忘了。每日照例是早上跟着交班、查房、整理病例，偶尔给病人做个心电图，简单地询问病史什么的。
不过这一周，周念远都没有来。江婉想着他是不是血液科轮转结束，转到别的科去了。
周五傍晚，江婉正和夏沫吃饭，手机震动了一下，显示接到一条短信。
“江婉您好，本实验室本周六下午（13：30-17：00）需要实验助手一名，如您参加请回复1和姓名，谢谢合作。——微生物研究中心。”
江婉回复了之后，盯着那条短信弯了嘴角。她一抬头看见夏沫正朝自己这里看，赶紧收敛情绪，故作镇静道：“垃圾短信，又是卖房的。”
夏沫似乎并没有看出她的异样，应了声，继续低头吃饭。
周六中午吃完饭后，江婉觉得自己有些紧张起来。再过十几分钟她就要去微生物研究中心了，他就在那里，她可以见到他了，还能和他一起工作，想到这里她就兴奋不已。
江婉下了电梯走到二楼尽头，她第一次看到微生物研究中心的大门。门在楼梯侧面，有些隐蔽，白色电子屏幕上绿色的几个大字闪着微光，边上是“闲人免进”几个小字。
她按了按门铃，静静地等着开门。
“叮叮咚叮咚咚咚——”门铃似乎是一串儿歌的背景音乐，江婉觉得她小时候似乎是听过这首歌的。
“你好哪位？”一个女声道。
“周六下午的实验助手，麻烦开门。”
“咔——”
江婉听到这声音，推了推门把手，门开了。
眼前是一条狭长的走廊，走廊两边都是一个个贴有微生物警告标志的房间。江婉站住了，一时不知道怎么走才好。
“你好，请跟我来。”一个带着口罩的女士从门边的房间走出来，“这个1号房间有工作服和口罩手套、鞋套什么的，你穿好然后去6号房间。”
江婉做好准备工作后，往6号房间走去。
6号房间并没有人，构造也比较简单，无非是两个生物安全柜、两个培养箱，还有一个血培养仪。
她坐在椅子上休息了一会儿，不知道的自己接下来要干什么。
刚开门的女士进来了，抱来一大堆空白平板，一股脑儿全放到了生物安全柜里。
她指了指旁边地上那一大罐东西道：“等它稍微冷却一下，不烫手了，你就可以开始倒平板了。这边有加厚手套，你可以用。”
江婉拿起那双有些泛黄的破手套看了看，点点头。
“倒平板你会的吧？”那女士用空白平板对她比划了一下。
“会的，以前学校实验课倒过。”
“好，那你一个人慢慢干哦。”女士说着走出了房间。
房间顿时安静下来，只剩下身后墙上钟摆滴答滴答的响声。
江婉把空白平板一字排开，一个个掀开盖子放到后面一排，然后把液体倒进去铺满平板底部，再依次盖上叠成一摞推到生物安全柜的一角。
过了一会儿，她看了一眼那桶东西的液面，好像已经倒了二十个平板了，它却似乎丝毫没有减少的样子。
她再瞄一眼墙角，刚刚那女士又来过了，好像是让她如果平板不够自己再拆一些。江婉欲哭无泪，还以为什么实验助手就是来混混时间的，谁知道就是半个苦力。
就在这时，江婉听到走廊有个声音道：“周老师回来了。”
接下来是熟悉的男声：“之前让小赵收集的那批标本到了吗？”
“到了，放在5号房间。”
江婉轻手轻脚地走到门边，背贴着墙眼睛余光扫去，她想确认一下那人是不是周念远。当她的目光扫到那颀长的身影时，虽然他背对着她，她还是认了出来。不错，他来了。
“下午的实验助手来了吗？”
“来了，您一直没回来，我就先让她在6号房间倒平板。”
江婉听到提起自己，赶紧溜回位置，装模作样地继续倒平板。
门口的脚步由远而近，周念远进来了。
他这次戴的是绑带口罩，上下四根绑带分别绕过耳上、耳下系在脑后，然后利落地打了两个结。江婉从来只戴挂耳式的口罩，因为绑带口罩会被她弄得一团乱麻，最后解都解不开，她不由得惊叹竟然能有人能够把绑带口罩戴的如此恰到好处。
“周老师。”江婉转头看了看周念远，尽量让自己显得镇静而礼貌。
“你是——代刷卡的那姑娘？”周念远忽然认出了她。
江婉被人说了痛处，脸又白又红，无奈地拿出胸牌给他看：“周老师，我叫江婉。”
“哦，江婉。挺巧的，我是周念远，微生物研究中心的。”周念远笑了笑。
普通人再平常不过的问候，这一句自我介绍好像等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该怎样再次和你说话，该怎样让你认识我，我所有小心谨慎的刻意，只想在你面前显得只是巧合的重逢。
“你会接种吗？四区划线那种？”周念远问道。
“学校有接过。”
“好，跟我来。”周念远示意她起身。
“那平板还没倒完？”江婉试探性地问了一句。
“没事，待会我让小赵继续来倒。”
周念远领着江婉来到5号房间。5号房间的桌子上摆了一个大塑料筐，里面放着各式各样的标本。
“这批是我这次实验要用的标本，病人名字、样本类型和要接种的平板种类都在单子上，我打了两张，到时候你那边和我都核对一下，免得出错。”周念远说着将单子递给江婉。
“我来把标本和平板一一对应放好，你负责接种。”
“好。”江婉说着走到了生物安全柜前面。
“我先给你示范一下四区划线。”
周念远坐在生物安全柜前面的凳子上，左手修长的手指托起平板，右手拿着接种环在上面如游龙般滑动，左手跟着有节奏地转动平板。三秒后，他将平板对着光举起来给江婉看：“这样的轨迹看到了吧，你就这样划。”
江婉俯下身去，努力看平板上的轨迹，然而她什么也没看见。
“看不清楚。”江婉有些尴尬。
“这样呢？靠近一点看。”
周念远又将平板换了一个角度，让安全柜里的灯光正好对着平板，微微偏了偏头示意她凑过来看。
江婉把脸几乎快贴到安全柜的玻璃上了，她终于看清了平板上的轨迹。正要转头，眼角的余光看到周念远近在咫尺的脸，尽管戴着口罩，他平和而沉稳的呼吸声在他耳边放大了数倍。她的一颗心在胸腔里“咚咚”地跳动着，就像一座随时都要喷发的火山。那此生都觉得雪山一般遥远的距离，此刻竟就在眼前。
“可以看到，我知道怎么划了。”江婉听到自己的声音仿佛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好，那咱们开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