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火阑珊处

南希是个美女，生得红唇俊眼，丰腴撩人，像张爱玲笔下的红玫瑰王娇蕊。最近遇到了感情上的麻烦，所以一下班就赶到白弄璋这里倾诉。她按门铃时，弄璋刚回到住处一分钟，正坐在沙发上把高跟鞋踢掉。现在，南希已经絮絮叨叨罗里吧嗦地说了半个小时了。

弄璋觉得心累，生无可恋地望着她：“我听明白了，你说完了没有？”

她还要赶书稿，编辑最近催得紧。可是南希是不管这些的，兀自滔滔不绝地反思自我：

“弄璋，我觉得我也有不对的地方。我早就觉察到俊之的不对劲，可是我还是跟他在一起，没有去查证。我其实已经感觉到跟他恋爱不踏实了，俊之他一到周末就不接电话，但是我没有让自己完全信任他后再继续。我半信半疑是我脑子有问题啦！这证明我心眼不够多，以后注意就是了。再说俊之他也有他的难处，大家互相体谅一下啦！”

“要不要我帮你买张回巴黎圣母院的机票？”白弄璋截断她的话，“他一个有老婆有孩子的男人，他装单身骗你，就是渣！没跑！如果我是你，我一定让他付出代价！”

“唉！一般女生不会像我这样的，她们稍微有点不对劲就不会继续下去的！我却在半信半疑的情况下跟他上了床！被骗惨了！哎！现在想想，他唯一做的好事就是叫我多学习，多看书，找点有意义的事做。我当时却天天想着他，天天找他聊天。我现在就想，我当初脑子是坏了！其实是我自己的问题，我自己也有错！”南希长长地叹了口气。

“你不是那时脑子坏了，你是直接脑子丢了！你该问问贵院敲钟人卡西莫多有没有捡到！”白弄璋讽刺道，“你之所以不停地反省自己，认为自己也有错，是因为你没本事！你想用善良和宽容来掩饰自己的无能。古代皇帝可是别人说错一句话就推出去斩首的，为什么？因为大权在握，本事大！也请不要再说渣男让你多读书多学习是为你好了——周末是人家的‘家庭日’，你老发微信给人家，被他老婆发现了怎么办！所以才让你找点有意义的事做，转移一下注意力！蠢！没的救了！”

“唉，难道他对我一点感情也没有嘛？有一次我半夜肚子疼，给他打电话，他让我......”

“他让你多喝热水，好好照顾自己，不然他会心疼！这事你说了一百次了，祥林嫂！他如果真的在乎你，早就直接开车送你去医院了！”弄璋右手食指和中指比了个剪刀，冲南希舌头剪过去，“请你不要再用你终将逝去的青春来怀念你与渣男的似水年华！”

南希正要争辩，弄璋的电话响了。她收回剪刀，向包里摸去：“最近烦死了！编辑老是催译稿，统共那点稿费，催催催，催魂呢！最烦的就是他妈的电话！”可看到来电号码后，她立刻气势矮了下去。

南希见了，忙问：“打扰我们聊天？谁的电话？他妈的！”她学弄璋爆粗口。

“我妈的！”弄璋朝南希喝道。她转脸柔声跟母亲讲电话。

“是的，妈，我刚到家，在找呢！嗯.......嗯......在找呢！托同事托朋友，都在帮我找呢！......嗯，肯定的，您不着急我还急呢......嗯嗯，我知道啦，今年，就今年，不能再拖了！嗯！明天周六，我下午就去见一个博士......工科博士，公务员，青年才俊，暂时没房子没车子，但是到时会有300万的买房补贴......嗯，公务员好，我一定好好把握！嗯，我明白，长得好不好不重要，关键是心眼要好......嗯，知道了......我明天晚上向您汇报！嗯......嗯！妈那您先挂吧！嗯！嗯！再见！”

再见不是休止符。说完再见十分钟后，白母才意犹未尽地挂了电话。

“不是催魂，是催婚。但是比催婚更可怕！”弄璋连人带手机摔在床上。南希在，她是做不了事的，再说她累极了，只想闭目养神。至于书稿，周末再说吧。

现代女性要独立，没有男人也要活下去，而且要精彩多姿。这话白弄璋懂，可她妈不懂。但是谁他妈懂呢？在催婚这件事上，同一个世界，同一个妈，没分别。就像南希的妈妈，不是也天天催南希？

“我妈也天天催我！我现在都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说俊之的事。她一直催着我趁着还没老，赶紧把婚结了呢！我妈说女人年纪大了就不值钱了。”南希长长地叹了口气，“唉，你累啦！你先睡会儿，我去给你做饭。”

女人年纪大了就不值钱了，很多女权主义者一定会驳斥这话物化女性，但弄璋绝对认同，她可不是什么宣扬“你若盛开，蝴蝶自来”的公众号作者，她不自觉地探索人生残酷的一面，发现老人的话都是话糙理不糙。可不是吗？女人年纪大了确实不值钱了。她白弄璋的追求者质量跟前两年比，可是有点下跌的趋势啊！

你可以嘴硬，但是男人的心更硬，他们太清楚娶什么样的女人对自己最有利了。在很多男人眼中，女人一到30岁，不但容貌不能看了，生孩子都困难，根本不值钱了，只能跳楼价大甩卖。当然，年轻女孩儿要求男友有房有车给彩礼，他们又有一番说辞：“爱情是不能用金钱来衡量的！要钱就是拜金女，要彩礼就是卖女儿！”白弄璋想起来就哭笑不得。

早几年，时间像桥下的流水，哗啦啦不知道流过了多少，近两年，时间是繁管急弦催人老。白弄璋今年29岁了，那感觉像大考将至，又似兵临城下，非得在30岁之前把自己嫁出去，才算打了胜仗，可以向亲友和社会交待。年龄使她焦虑。你若盛开，蝴蝶自来。真是一碗好鸡汤，但问题是，或许她不过是狗尾巴草，永远开不出花来。白弄璋最近一两年特别爱着急，一有什么事就着急着急着急，婚姻大事更是急中之急。她有点后悔没有早点交男朋友了——一考上大学就得赶紧找男朋友的。

当然，男友是有过的。第一个男友是大学刚毕业后认识的，没多久就分了。第二个男朋友是异地恋，谈了一年，也分了。白弄璋空窗三年了，一直没遇到合适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