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舞时节
有一天清晨大雪飘飘下
堵住了山口堵住我的家
没有出门的路我哭着喊妈妈
妈妈她吻我的脸叫我别害怕
拉起我的手带我走出家
迎着满天的飞舞的雪花
一阵好冷的风吹散了她的黑头发
后来我长大离开了妈妈
茫茫的世界成了我的家
但是我总也忘呀忘不了
妈妈的黑头发
妈妈的黑头发
那场雪下了很久。
漫天云絮扑面而来,我分不清楚方向。将近学校的路上,母亲松开我的手,她也要上班了,去给一所铁厂看门,为了生计。她的手松开太早,就在那个小土坡,往来学生把坡磨得光亮,我一个趔趄。
下意识地在口袋里翻找母亲刚给我的两元书费,已经丢了。
风雪中母亲听到我哭喊的声音,折回来。一顿暴打。
然后走了。
风依然带着号子,雪忽左忽右地落,校门口那棵老杨已被压得弯下腰来。身旁赶着上学的学生默默地从我身旁经过,回望一眼仍伫在雪中抹泪的我。
妈妈,为什么你走了。
总是这么早。
1984,母亲50岁,我6岁。
穿过纷飞飘舞的雪花,在从宿舍赶往食堂打饭的路上,看见了姐。
那是我在外乡第一次见到亲人。
出来上学已一年余。一年前,因为赌母亲没让我上高中的气,我剃了个光头。现在头发又长了,与母亲的话却越短了。
姐也是第一次出远门。雪花挂在她的鬓角,化作冰溜,雾霭从她匆忙赶路的头上升起。周围吱吱呀呀的踩雪声淹没了她的声音,她从包裹里掏出那件包了好几层的羽绒服。
我知道,那是母亲让带的。
家乡也下雪了。
忽然明白母亲喜欢看天气预报的原因。
还是拒绝了。我说,下午还有课。
没有留姐吃饭,没有领姐去宿舍。
姐带着羽绒服来,又走。
母亲没有出过远门,没有作过旅行,没有来过她引以为豪的儿子的学校。
1994,母亲60岁,我16岁。
星星也出来了。雪后的天空变得明净,空气也清爽起来。可惜雪太大,天太晚,路上什么车也没有。还是走回去吧。
单位到家也就五六公里,深一脚浅一脚地走了一个小时,已经凌晨3点了。
路灯映衬下,鳞次栉比的楼房随着白色的路蜿蜒向远方,没有尽头。空气中弥散着雪的味道。这样的路,即使一个单身女子走都不会害怕。美会让恐惧退却。
悄悄旋开门锁,母亲房间的灯也随即亮了。
“是豹子吧?”
“嗯。睡吧。”
“好。”
蹑进自己房间,关住门,泪流下来。
我走了多少年,母亲便等了多少年。
2004,母亲70岁,我26岁。
住所近旁的小巷,开了一家云南米线馆。味道虽不怎么正宗,但在北方来说,也算调剂胃口的特色小吃。自从带父亲去过一次之后,每逢家人团聚,父亲总是神秘地告诉大家,他发现了一个好吃又便宜的所在。于是家人便嚷嚷着要父亲请客。父亲直起腰,眼睛放出光来,声音提高了八度,“没问题!”。
那个雪日,父亲生日。破天荒地要请我们下馆子潇洒一回。热腾腾的米线端上来,配着金红色的辣椒油,点缀着红的鸡脯、黄的腊肠、黑的牛干和绿的香菜。夹了一碗递给父亲,父亲却放在一边:这碗留给你妈吧,她要在,一定爱吃。
应该是母亲最爱吃的,却再也吃不到了。
2013,冬日。我35岁。
母亲没能撑到20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