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蜜蜂的自杀

2020年8月22日，德国某村。早上8点左右，我出门去超市采购。在车站等有轨电车的时候，我看到了一只蜜蜂。黑色的触角和头，黄色的腹部和腿，有细细的绒毛，还有透明的翅膀，样子中规中矩普普通通。唯一有些奇怪的是，它只在地上爬，好像飞不了了，爬的也慢，七拐八拐的。

它越爬越向自行车道那边靠近。自行车道再外面就是铁轨和汽车道，来来往往的车辆飞驰而去，绝不会注意到这么一个小生物的。于是我用脚在它前面轻跺了几下，把它吓回路边的草丛，它还找到一颗不知道什么树的种子，来回转圈。

过了几分钟，电车还不来，我低头找那只蜜蜂的身影。它已经爬进自行车道了。我又跺脚吓它，但这次它没理我，固执地往外走去，然后停在一块显眼的路砖上。偶尔有人骑车路过，它都一动不动，老神在在的样子，好像要被碾的不是它一样。或许它累了，或许它真就是在认真寻死？看着它那半死不活的样子，我莫名有些怒其不争的感觉，但也不知道怎么办。

我走近了一些，去确认它的状况。风有些急躁的刮过，吹着我宽大的T恤像哮喘一样起起伏伏。轻轻用脚碰了碰它，它受惊一样飞快地往旁边缩了一下。估计是觉着我烦，它义无反顾的爬向了汽车道。各色的汽车飞快的驶过，带起的气流每次都把它推回去一点，然后他迅速翻起身，不屈不挠地继续朝最繁忙的车道爬。一只一厘米左右大的蜜蜂，在人类世界的车道上，努力地寻死，我突然觉得有些可笑。

最终，它成功地到达了汽车道，还一鼓作气掉进了铁轨里。我扯着脖子往轨道里看，它黑黑的头闪现了一下之后，就又回到了视觉盲区，这是我最后一次看到它。

几分钟后，电车来了，我上车，购物，坐车，回家。我不知道那个小东西最后的结局，也许轨道里有缝隙供他躲避，也许它爬出来了但还是被车压死了，也许在电车来之前他就被振飞躲过一劫，诸如此类的。但无论怎么想，一切活下去的小火苗好像都被它坚定不移的赴死之心浇灭的彻彻底底。

我不明白它自杀的原因。也许是因为自然界竞争残酷，不能飞就意味着死亡，所以它选择自己结束生命。或者，它还想活下去，自杀只不过是我的臆想而已。一切都无从知晓。我也不知道它的过去，不知道它的结局，不知道它的一切。我只是偶然注意到它，并在它生命的最后一段时间里，陪了它一会儿，当了一回看客。

即便如此，我还是忍不住想问，它会感到难过吗？它为什么要独自面对一场悄无声息的死亡？世界上每天有多少这样不为人知的消逝？无人问津的退场，微不足道的死亡，这无疑是让人悲伤的结局。所以，我记录下和它一起的这段时间。起码，我知道有一条生命在今天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它曾经来到过这个世界，我见证过它的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