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火阑珊处(二十七)
“我平日里见您忙得很,大半想是在外盘桓,既然是过年,便很应该再多陪陪家里二老和夫人、公子。厂里一应都好,纵信不过我,您自留了心腹在扬州,有事也瞒不过。”毓如送他出去,总要说些话,于是前半截是家常,后半截又带了几分试探。——她翻了几个月账本,渐渐看出了门道,因此也动了为自己打算的心思。
许是这样的日子里人容易失却警醒,严以诺只应了她前面那句话:“我是没有家人的,自由自在惯了,倒是越到年节越觉寡然无味,还不如忙些好。”
她一愣,旋即又道:“那么严先生不如在城里四处走走。古人说‘腰缠十万贯,骑鹤下扬州’,今时虽不比往昔,但瘦西湖总是好去处的,又或者何园、个园之精妙,比苏州那些园子也不差。”
他不言语,默然往前走,只听得身后那人说:“或者……我陪您去走走。”
他停了下来,回身时脸上挂着礼貌又有所保留的笑容。“孤男寡女,怕是不太妥?”
蒋毓如一时有些气急。也算是有头有脸什么阵仗都见过的角色,这会儿偏又装假道学。在她,不过是尽一尽地主之谊,也显出主人家的风度,姓严的一个男的还扭捏什么?
“我却不怕。”她双目如星。与男人们打交道,就要与男人们一齐走到阳光底下来。
如此便不好再推辞了。
江南的冬,好天气不多。万幸无雨,过了二十四桥沿长堤走,谈一些闲碎话。譬如才子佳人、诗词歌赋,毓如原是念过书的。严以诺没有旧学的底子,只能侧着脸听她滔滔不绝,间或聊起他常读的西洋文学,或者常听的钢琴曲。
面前一片梅花林,是不多见的绿梅,碧蜡似的疏朗清隽。他们少不得也驻足了一阵。
“蒋女士真不像做实业的人。”呵,原是深闺中的娇花,她们的父兄或者丈夫,将她们圈在锦衣玉食的宅院内,开放或者枯萎都没有人看得见。
“兴许以后便像了吧。”她折了一枝梅在手里把玩,走到了前面。
她既有地主之谊,他便也要还礼,晚上就在松鹤楼订了位子。十五之前,本地人走亲访友多是家宴,酒楼里也就没什么人,恰相宜。只是白日里颇吹了些冷风,黄酒又是最上头的,几杯下肚,两个人都有些晕晕沉沉。
严以诺扶她上车,她在后排歪歪斜斜倒下去,他重心不稳,便栽到了她身上。
身体起伏分明,人的反应也来得迅急。他不是正人君子,也做不了当代柳下惠,那双无处安放的手开始上上下下寻找最合适的位置。毕竟,人有需求并不可耻。
蒋毓如能感受到一切,包括彼此身体的变化。她笑自己不谙此事久矣,又在想这也许是对陈佐千的一种报复,但迟到太久的报复还算报复吗?她热了又渴了,她的手、她的身体也需要找一个地方安放。
车子缓缓行驶,停在了严以诺长住的那家酒店后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