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院
当熟悉使用平米计算居住环境时,小时候生活的院子,那里有足够的空间供我玩耍,承载着童年的欢乐时光。
我家在村子的东南方向,需要从村子的主路拐进一个弯曲的胡同,快走到尽头时就到我家了。大门是桐木的,中间钉了几道一厘米宽铁片,用淘汰的分格(一分或两分的硬币)做垫子,看起来就像一排排门钉,银光闪闪。
门楼的梁上放着夏天的农具,下面是农闲时节用不到的车斗。车斗下藏着我的玩具,有在河边折的芦苇;有放羊时从树上掰下来的树枝;有塑料纸包裹的胶泥;有课间折的纸飞机;有当做风筝放的塑料袋;还有用柏油焊制的陀螺……
连着门楼的是厨房。冬天的早晨,房顶上铺满了一层厚厚的霜。一家人围在冒着热气的地锅前,我们在灶火前取暖,看着腾升的蒸汽,望眼欲穿的望着锅盖。母亲在一旁刷碗,父亲农活归来,扛着铁锹进了院子,呼出的寒气在空气中上升,消失。
厨房的窗台上,有爷爷在公社里发的茶缸。上面印着逊母口公社几个红字,缸底已经用补搪瓷的补丁贴粘上了,茶缸里放的是一分两分钱的硬币,还有一些螺丝螺帽和自行车气门芯。窗户上别着镰刀和锄草的小铲子。晚上灯光透过长方形窗户洒在院子里,我再在一格格的光影下蹦着,刚开始可以蹦两个格,后来能蹦四个格……
哥哥进出厨房时都要低头了,我伸手还摸不到厨房的门头,我啥时候能长到门框那么高啊,电视上说主持人要一米七五以上,不知道门框有没有一米七五。
父母下地劳作时,我会在家做饭。在烧火时,会选一根特别直的木棍当烧火棍。快要烧好不用往灶炉里添柴的时候,把柴火拢到一旁,用烧火棍在地上写字,然后在灶炉壁上写下灶火二字。拿着带火星的烧火棍跑到院子里乱舞,想起蚂蚁在身上咬的疙瘩,拿着烧火棍找蚂蚁。一戳,蚂蚁的身体就卷到一起,不动了。
连着厨房的是东屋,每年贴年画的时候,都要在这个屋里贴一张“六畜兴旺”。这个房间里喂过牛,垒了一个台子上面放的牛槽,槽里的干草不能断。有次牛生病,吃不下槽里的干草,村里的兽医来给它打了一阵。看到那么粗的针管和针头,牛伤心的样子,真令人难过。
在东屋还喂过羊,有一次和姐姐去河边放羊,和小伙伴打扑克太入迷,差点把羊放丢。羊吃青草,没有时间放羊的时候,就要割青草或者带树叶的嫩树枝放到屋里。还见证过小羊羔的诞生,刚出生时羊羔真的好丑,刚能行走的时候最可爱,头生双角的时候就已经长大,要吃更多的青草了。东屋不再喂养牲畜后,就成了我偷偷看小说的秘密地方。
院子北面正中间是堂屋。堂屋三间,最东面一间是麦囤,麦囤前面的蛇皮袋装的是我们姊们用过的旧书籍。和客厅用布帘子格开,客厅中间墙上挂着一幅玻璃框装裱,行草书写就的对联,“松鹤千年寿,子孙万代长”,中间是一幅“松鹤延年”的画 。对联下面一张大的八仙桌,正中间放的是父母结婚时别人赠送的一块匾,桌子边的茶盘上放着是暖壶。暖壶左面是用茶盘生的蒜苗,下面条的时候会割一茬。桌子下面是一个坛子,坛子里是盐水腌的咸鸭蛋,馍加咸鸭蛋,满嘴冒油。
八仙桌下面还有一张小方桌,吃饭,切西瓜,写作业都在这张小桌子上,桌子一角还有我刻的“早”字。有一次爬上了桌子,被奶奶教育了一顿,知道了礼仪。
八仙桌西面是一张小床,靠近小床的是两个柜子,是母亲当年的嫁妆,柜子上的贴画是丹凤朝阳,是那个年代比较流行的款式。柜子里装的是被子,最里面的柜子有一格是空的,有好吃的母亲会放到里面,我经常翻过小床去找吃的。柜子的侧面靠南面墙的地方有一面镜子,镜子右下方是一台缝纫机,用布罩着,只有缝制大件的时候才会用,记得有次缝沙包,姐姐也用了母亲的缝纫机。缝纫机上方是我和姐姐的奖状。
柜子格开最里面的一间,最里面一个大床,大床靠着柜子。站在床屏上可以够到柜子顶上的纸箱子,里面有很多书,每本都包上了书皮。都是哥哥藏的小说,在那个暑假,我看了大半,是我最早的课外阅读。大床往外,西面是个小床,上面堆着洗干净的衣服;右面是一个写字台,写字台上左面放的是父亲出工的账本和字典,右面是一个相框,里面是我们三个和父母的照片。写字台抽屉里塞满了小玩意,画笔、手表、笔记本、相册。
堂屋东面圈出来的空地养的是小鸡小鸭,周末看电视的时候要抽空给它们喂食,浑身毛茸茸的非常可爱。长大后在院子里到处排便,我就要拿着铁锹替它们铲屎。当吃着碗里的喷香的肉时也就忘了当时的辛苦。
堂屋门口有一棵柿子树,我把蝈蝈挂在柿子树上,太阳照耀着,蝈蝈引吭高歌,和知了平分了整个夏天。
堂屋西南有一个棚子,棚子里放着的是拖拉机,经常在农闲饭后坐在拖拉机上看小说,直到下一个饭点。棚子旁边有一棵是槐树,槐树结的果子,可以治疗冻伤。棚子的最南面是栓小狗的地方,靠近棚子,下雨的时候小狗可以进棚子里面。每当我放学回家,小狗都蹦起来欢迎我,松开链子后,它就在院子里疯跑。上学时作文写了一篇《我的小花狗》,还受到了老师的表扬。
厨房前面有个压水井,压水井旁边有一个小水缸,做好饭后把水缸压满水为大家洗手洗脸用。压水前刷缸,用手搅动水,形成漩涡,想象着自己是武林高手在练太极拳。水缸旁有一棵桐树,隔壁邻居马蜂蜇了,中了很大一个包,来我家用砖头砸桐树,用流出来的汁液涂抹被蛰咬的地方。我的小床侧着立起来,放到墙根。我在院子里踢皮球,时不时的来一脚射门。小床应声而倒,我扶起来小床继续踢。
夏天,我坐在堂屋门槛上,手里拿着放大镜,放大镜聚焦的点照射在火柴头上。“嗤~”的一声,火柴点燃了。太神奇了,又把聚焦点放到蚂蚁身上,蚂蚁在爬,我就在后面跟着,保持聚焦到它身上,直到它不能动为止。算是从另一个方面学习了物理知识。
冬天捉鸟,用一根绳子绑上一个小木棍,用小木棍支起来一个筛子,筛子下面撒点麦粒。坐在堂屋里,抓着绳头,等到麻雀深入笼罩范围的时候,拉扯绳子把麻雀盖在里面。压制住内心的喜悦慢慢的靠近筛子,在掀开筛子的瞬间一个没看住,麻雀飞走了。
就像长大的孩子飞走就飞走吧。我怕飞的太远,忘记长大的地方。承载无数童年欢笑的院子,在此篇中并不能完全展现。记录的过程中,思绪飘荡,嘴角上扬仿佛又做了一遍当年在院子里发生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