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的浮桥
小时候,我对故乡的印象不是很深,只有这座浮桥,深深地印入我的脑海里了。
七十年代初期的一个仲夏,幸运之神把我降临到了人间,襁褓中的我,最先认识世界的就是这座浮桥.那时,外婆家就居住在离浮桥十几米远的上游,就是现在人们还沿袭古老的叫法----西湖口马头。马头与浮桥一端镶嵌,是人们从河的对岸通过浮桥入城的捷径。外婆家两间全木构建的房子,仅由两根碗口粗细的杉木支撑着,大半个身躯悬在水中,从窗口望去,有如飘飘然水中泛舟;凭高俯瞰,好似骑在浮桥上如八仙飘然过海神游之态.浮桥在有人走过时,总是颤颠颠地如弹簧上下浮动,桥身下的木船宛如大像的鼻子戏弄般吞吐着河水,每只船边由行人走动时震动而起的水纹,总能招徕一大群鱼儿戏在其中,煞是逗人眼球;每一个匆忙和闲散的足音沓至恰是鼓点擂响,其声音昂仰顿挫节奏感极强,并声声不断,延绵昼夜-----谙事起,我和一般大小的同龄人,大多童年时光是在这座浮桥上度过的。我最爱故乡浮桥边的黄昏,当临傍晚,夕阳西斜在巍巍雪峰山一脉的雷坡山之巅时,一轮硕大的碧血火球含在水中,有如一颗夜明珠似的从水镜中把整座城市照得金壁辉煌,人站在浮桥上就仿佛到了梦幻般的海市蜃楼之中;落了太阳,凉风习习吹来,整座城市最热闹的地方就算是这座浮桥啦.浮桥全长1百余米,宽仅5余米,由16只木船擎起,桥面也是青一色的厚木板铺成,每年开春时节用桐油漆成朱红色,人走在上面心旷神怡,又有碧绿的汩汩东潺之水衬托,行人忍不住要放慢脚步伫立片刻,以便得到一点扑面而来的皴搓和点厾。白日退尽,晦涩的月光下,从马头上接踵而至的是老人们轻松的步履,手里摇着把蒲扇悠闲地来到了桥上,迎着河面上吹来的惬意晚风,倚着木栏三五成群的拉起了家长。马头上和桥头边缘早被贪婪的垂钓者占为己有,招凤引蝶聚集了围观的人群,随着垂钓者偶有得失,时有亢奋不己的嚎吼,给这承载着缓缓流水如淑女般的河床更增加了几分热闹场景。小孩们在大人的视线监护下,在人群中穿梭嬉闹着,满额的汗珠换来的是一场难得的开心和童趣。只有那姗姗来迟的青年男女,才在人迹稀少的桥的那一头面对着轻漾的河水,偎依着轻言缠绵。整个夏天,这座小小的浮桥上,洋溢着热闹非凡的气氛和回荡着朗朗的笑语,从泛起涟漪的水面上传去老远。这一切是那样的自然、那样的和谐和美好!
我和这座浮桥有着不解之缘。 还得让我先说说架起这座浮桥的人。那要追溯到1937年的寒冬,一个四川旧军阀、川边镇守使、康威将军陈遐龄,从四川锦衣还乡回到他了阔别多年的故里。那时他不住在小县城里,而家居对河城郊的陈家垴地方。当他日行夜晓不辞辛劳地赶到家乡之地时,已是午夜时分,摆渡的艄公早已把小船停靠在对面的河岸边休息了。归心似箭的他,怎么也叫不来畏惧寒冷的那个艄公。一怒之下,他隔着河岸用家乡话对着艄公忿懑地叱道:“你等到,我明早就要你拔不了船!”
事隔不久,他的话真的兑了现,由他斥资修建了溆浦县西湖口浮桥,就是现在所看到的这座浮桥的版本。从此,那个不知轻重的艄公失去赖以生存的职业,这样一来为全县的父老乡亲做了一件脍炙人口的大好事,既给进城的人们带来了方便,也由此成了溆水河畔上历久不衰的一道靓丽风景。
他回乡后,支持本地公益事业,重视教育,倡导复修卢峰书院,纯洁民风,对稳定本县的安定起到了积极作用。特别是他在为内迁来溆的国立师范学院、北平民国大学、湖南九中(溆浦一中前身)的复课做了大量的工作和贡献。1950年12月被错杀,1984年5月得到了平反,并确认为爱国人士。他,就是我的外祖父。
时过境迁,斗转星移.这座浮桥不知送走了多少张熟悉的面孔,又迎来了多少双年轻的脚步,他依然如故地承受着岁月的冲涮,无怨无悔,因为他已成了故乡人一道拱起的脊梁,默默地用自己的身体向后人叙述着历史沧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