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对一只小狗的歉疚

我住在老院的时候，孩子还小，放学后他写完作业，经常蹲在院子西南角的菜地边看蚂蚁，或者用小木棍儿挖地里的蚯蚓，我看着他小小的背影落寞的样子，觉得孩子很孤独，跟三妹商量说要不你在村里帮我抱只小狗？

三妹很快给我带来了两只刚满月的小狗，胖乎乎柔嫩嫩的 ，短毛可爱极了。它们两个嗓子眼里吭吭唧唧的，在平房屋檐下缓慢地移动着脚步，让人感叹小生命的可喜。

可惜那只纯色的小狗玩耍时从台阶上滚下来，我赶快抱起来，但它很快就丧命了，妹妹说可能是摔到脑子了。

我不相信它就这么离开了，盯着它等了很久，希望它睁开眼醒过来，但是回天无力。孩子和我为此还哭了一场。

剩下的这只小狗我们给他取名“欢欢”，意思希望它欢快活泼，它不太会吃饭，我每天给它烫点奶粉，再就是吃饭的时候把馒头蘸点白糖嚼碎了喂给它。那么多年前好像还没有“狗粮”之说。

谁知后来它就养成了一种习惯，每顿饭都蹲在桌脚边，仰头等我给他嚼好了馒头放在它的小饭碗里。小的时候嚼个一两口就够吃了，再大一点，需要嚼四五次。有时候家务工作都忙，自己饿得心慌却还要先喂它吃饭，我有些恼怒，忍不住大声呵斥它，希望它自己学会吃饭，可是习惯一旦养成还真不好改正啊，它每次仍眼巴巴地盯着我的嘴，等我嚼好了才吃。

有一次我骑车去上班，走到大街上发现它跟在车子后面狂奔，我撵他回去，但是他一直撒腿往前跑。怎么办？大街上人来人往，车流不断，马上要上课了，送它回去又来不及。我没有办法，只能停下车子，拍着它的脑袋跟它说：你自己沿着原路回去，要不然被人捉走，就回不了家了。

我不知道他听懂没有，只能头也不回地去了学校。放学后非常担心欢欢是不是走失了，等我匆忙赶到家里，发现它正头埋在地上趴在大门口，这才放下心。

工作越来越忙碌了，孩子上初中后，在家的时间也少了，这小狗每天被圈在院里，只有我们都回来吃饭的时候它才能出来放放风透透气。再有，嚼馒头嚼得我牙酸疼，我后来不能听到糖跟馒头混合时嚼到嘴里那个嗞啦嗞啦的声音。

小狗成了一个麻烦！我思来想去，对二妹说，要不你把它带回家去吧，乡下院子大，它也更自由些。

妹妹有一天来了，把它装在塑料袋里带回了乡下。我分明感到把欢欢放进袋子里时它眼神里的幽怨。

妹夫是一个暴躁易怒的人，听说欢欢只吃嚼好的馒头，非常不高兴，说一定要给它这坏习惯扭转过来。欢欢在妹妹家饿了两三天，妹夫坚持不喂它，渐渐地它也跟一般的小狗一样喝面条喝稀饭，吃整块的馒头或沾点菜水的馒头。

放寒假了，我想去妹妹家看看饲养了多年的欢欢。它刚生了一群小狗，正带着小崽们在大门口翻跟头。它抬头看到我，没有任何表示，我叫“欢欢”，它陌然不理，好像根本不认识的样子。

朋友告诉我狗是会记仇的，我相信了。欢欢怨恨我遗弃了它。我把它丢到妹妹家，它日子不好过，妹夫嫌他不听话，有时还要踢打它。他经常说的一句话是：就当个死狗耷拉着。可是我喂养它时，顶多也就太淘气了呵斥它两句。

后来妹妹再邀我去她家，我就找理由推辞。又过了几年，欢欢因为年龄大去世了，我才敢重新踏进妹妹的家门。也自责过，为什么不送到母亲家或婆婆家，老年人总是更有耐心些。

今天看一篇小说时，切实感受到“狗不嫌家贫”，狗很少会自己离开主人家。也看过《忠犬八公》这部电影，狗们给了我们太多的感动。一只狗，既然养了它，就要对它负责任，像我这样培养了它的坏习惯，然后又抛弃它，实际就是一种不负责任。

孩子后来再说养狗的事，我都坚决拒绝，伤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