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穷碧落下黄泉

只盼伴君侧，从此无离分。

01

青衣，青衣，是谁，是谁在呼唤她，她看不清男子的面容，只看见漫天的大火，吞噬了一切，她那双仇恨的眼眸，红的似是要滴出血来，我绝不原谅你，那声绝望的撕叫，来自于内心深处的恨，不，不要，穆心睁开眼睛，猛的从床上坐了起来，天已经亮了，室内一片澄明，她按住心口的位置，压制着狂乱的心跳，还有那隐隐的心痛，额前的碎发都被汗水浸湿，她看着小腿处的一处伤疤，越发淡了。母亲闻声进来，端着一杯热牛奶，心儿，又做噩梦了吧，我没事，穆心接过母亲手上的牛奶，小口的喝着。

唉，也不知道是怎么了，从小到大，你每个月，总会梦到几次这样的场景，也找算命先生看过，可总是看不出什么问题来，母亲叹了口气，缓缓的说到。

我没事，这不是好好的吗，穆心不想让母亲担心，每次做噩梦之后，总是要喝一杯温热的牛奶，才能让自己平静下来，从小时候开始，每个月，总会做一个重复的梦，在梦里，一家古朴的宅子里，到处都是尸体，空气中弥漫着甜腥的气味，让人作呕，她看到一个男子，一身白衣，身上却被染上了血迹，手里的长剑，鲜血顺着剑尖一滴一滴的滴落在地上，她看不清他的面容，在漫天的大火焚烧起来的时候，站在门外的他，目次欲裂，小衣，不要，男子欲冲进火里，但是火势太大，他只能看着她在大火里的身影。

但是她什么都听不见了，她狂乱的笑了起来，最后的话语，是她说的那句，我绝不原谅你。

那梦境太过于真实，真实到她能够感觉到那种痛苦，绝望，还有烈火焚烧时，尸体被烧焦的味道，每次醒来时，她都觉得，那些事情仿佛就在自己身上发生过一样，可是那明明，只是一个梦啊，她没有告诉过母亲，小的时候，她在轩哥哥的家里，看到过一把古剑，觉得好奇，就坐在地上把玩，却不小心伤了小腿，留下了一处伤疤，从那之后不久，她就开始梦到古宅的情景了。

02

手机铃声在此时想起来，穆心滑过接听键，轩哥哥，我又做那个梦了。

穆心的声音听起来还有些虚弱，电话那头的声音显得有些焦急，心儿，你在家等我，我去找你，

过来找我，今天不用上班吗？

今天周末啊，傻瓜，他的声音听起来满是宠溺，哦，穆心有些心不在焉，好，我在家等你，拜。

大约半小时后，柯轩到了穆心家，他换好拖鞋，和穆母打过招呼，就进了穆心的房间，穆心站在窗前，外面阳光灿烂，她张开双臂，感受着阳光的温暖，那一瞬间，柯轩看着她，心口有着无法抑制的难过，为什么呢，为什么她会记得前世的记忆，不，那不是记得，那些记忆，只是以梦境的方式存在于她的脑海里，她记不清梦里男子的面容，却对于梦境里发生的事情，犹如感同身受一般，她本不该承受这些的，那些痛苦，那些记忆，只让他一个人来承受就足够了，她该好好的过完这一生，虽然他没办法陪她终老，但在他的有生之年，他会用所有的时间，去陪伴她。

穆心回过头来，看着他，什么时候到的，我都没发现，她扶着额头，他走到她身旁，又头疼了。

嗯，每次做了那个梦，都会头疼好一阵，柯轩扶着她坐到床边，她轻轻的靠着他，轩哥哥，你说，这么多年了，为什么我老是做这样的梦呢，我们现在生活的现代，和古时候完全没有关系啊，而且梦境还那么真实，除了看不清那个白衣男子的脸，其余的都好像我亲身经历一样，这段时间以来，做梦隔的时间，越来越短了，你说，这该不会真的和我，有着什么联系吧。

柯轩的身体僵了僵，他握紧了双手又松开，微微颤抖的双手说明了此刻他的紧张，他是该觉得庆幸，还是该觉得害怕，是该庆幸心儿尚未清楚她梦中男子的面容，还是该害怕，若是哪天她知道了，他又该如何自处，上一世的结局，这一世，他绝不会在让它重演。

03

穆心察觉到了他的异样，你怎么了，她拿起纸巾擦拭着他的额头，他才发现，额头已经出了一层薄汗，心儿，你希望知道，你梦中的那位男子，长的是什么样子吗？

柯轩自己都未曾发觉，他的声音里，带了一丝颤抖，穆心或许注意到了，她想起小的时候看到的那把剑，和她梦境里她看到的那把，是有些相似的，她隐瞒了那件事情，也不曾多问他什么，这是缠绕我多年的梦境，梦境里，那一家人惨遭灭门，看起来像是电视剧里面才会有的样子，我并不曾仔细想过这个问题，但是若是知道那个男子的模样，能够让我从此不在做这个梦，知道又有何妨呢。

不，柯轩有些着急的应了一声，不能知道，穆心看着他，轩哥哥，你怎么了，这么大反应干嘛，我就是说说而已啊。

我只是觉得，有些事情，还是不知道的好，就算那只是个梦境，若是知道了只能让你痛苦，那么，还是不知道的好。

可是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啊，我不想老是做这样的梦，穆心有些无奈，虽然这个梦境并不会给我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但是那种感觉，真的是，像是自己经历过的一样，穆心捂住心口，眼里蒙上了一层水汽。

心儿，你相信我，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柯轩抱着她，你相信我，你相信我，他一直都重复着这句话，只有他自己知道，这句话，对于他而言，意味着什么，他不只是要她相信眼前的他，还有那些在沉封的记忆里。

我当然相信你了，你可是从小到大，最疼我的轩哥哥啊，穆心环住他的腰，把脸埋在他的胸前，轩哥哥，你什么时候娶我啊，我不小了，她的声音有些软糯，总是喜欢这样和他撒着娇，他很想告诉她，如果可以，我真的好想娶你，陪你过一辈子，如果可以，我真的好想，用一生的时光来陪伴你，可是我的一生，却不是你的一生。

04

他如鲠在喉，说不出话来，此时，穆母适时的进来，该吃饭了，好，柯轩应道，他拉着穆心出去吃饭，穆心也不是第一次和柯轩说这样的话了，但是每次，他都欲言又止，她不知道为什么，她们从小一起长大，他向来都是最疼爱她的，两家父母都看好他们，可是现在她都23岁了，到了适婚年龄了，可是他却从来不曾和她提过结婚的事情，每次她提起，他也都是欲言又止的。

穆心有些不高兴，那顿饭她也没吃几口，就进了房间，关了房门，一个人闷闷不乐，吃完饭后，柯轩照例帮穆母洗好碗筷，看了眼穆心的房间，和穆母打了声招呼，准备离开，穆母从房间出来，轩儿，我正好去趟楼下的超市，走吧，我送送你。

穆母的身子不是特别利索，柯轩扶着她，小心翼翼，

穆母叹了口气，语重心长的说到：轩儿，我知道你是真心喜欢心儿的，可是为什么不肯娶她呢，你看，你今年都29了，心儿也23了，这女人的青春啊，经不起耗的。

29岁，原来，都29岁了啊，柯轩有一瞬的停顿，他总是刻意的去忽视自己的年龄，不愿意过生日，也不愿意去记得自己已经有多少岁了，但是他不得不记得，去清算还可以陪在穆心身边的时光。

阿姨，我，我有我的苦衷，柯轩看着穆母，终还是什么都没说，你们年轻人的事情啊，我们这一辈的，也管不了，只是你们从小一起长大，你这孩子的品性我是清楚的，你待心儿啊，是真心实意的，心儿也是喜欢你的，若是有你照顾她，我很放心。

若有可能，他也想，照顾她一辈子，可是，他的时间，不多了。

这一世的他，注定活不过30岁，前世的记忆他没有忘，所有的，他都记得，只是任何事情都是要付出相应的代价的，所以，他和孟婆做了交易。

以换取这一世能够陪伴在她的身边，他的脑海中时常会闪现前世她那双仇恨的眼眸，无数个深夜，他都会想起那天燃烧的烈火。

夜里，柯轩站在窗前，想到穆心，他的神色有些复杂，为什么她会梦到那个梦境呢，难道，她也和孟婆，做了什么交易吗？毕竟，她那么恨他啊。

不，不会的，他捂住心口，一阵抽痛，似是习惯了般，他从口袋里拿出药来，就着凉水，吞了之后，才感觉稍微好受些。

05

他想在他30岁之前，找到让她不在做那个梦境的方法，然后一个人去一个地方，安静的死去，时间会让她忘记一切的，可以抚平所有的伤口，没有多少时间了，他暗自下定决心。

可以还没有等到他找到方法，她就知道了所有的真相，她第一次梦到了那个男子的脸，那个和柯宽，一摸一样的一张脸。

穆心再次梦到那个了那个古宅，不过，那不在是血腥的片段，是温馨的一家人在一起的时光，有一个小女孩，穿着粉色的衣裙，跑来跑去，身后的妇人温柔的看着她，笑着说慢点，她追着一个稍微大点的男孩，那个男孩一身白衣，腰间挂着佩剑，他说，小衣，等你长大了，我就娶你。

好哇，轩哥哥答应小衣的，可不能说话不算话，好，拉钩，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谁变，谁是小狗，轻快的笑声传遍院落，那便是年少时，最好的时光了。

后来家道变故，有人诬告，说她父亲贪污受贿，在证据面前，一切解释都显得苍白无力，在外的她躲过一劫，可是当她赶回家里，看到的却是一身白衣的他，身上满是血污，那剑尖滴落的血，一点一点的敲击在了她的心上，她看着满院子的尸体，说不出话来。

她扑倒在他们尚有余温的尸体上，哭喊的撕心裂肺，最亲的亲人，最爱的爱人，一时之间，她的世界瞬间崩塌。

青衣，你，你听我解释，他有些慌乱，不，不是你看到的这样的，不是的，

你住口，她反手就给了他一巴掌，我知道这次奉命捉拿的人，是你，可是你明明知道，这一定是诬告啊，父亲怎么可能会贪污受贿呢，怎么可能呢，她一步步后退，眼泪一滴滴的划过脸庞，你告诉我，我的家人到底哪里得罪你了，要这样杀人灭口，你告诉我，你告诉我啊，她哭的几欲昏厥

此时她的心中只有痛苦，还有恨，不是，不是这样的，你听我解释，他的手刚碰到她的肩膀，她就猛的缩了回去，你不要碰我，我嫌脏。

她把他赶了出去，可是他还没走远，就是漫天的火光，青衣，不要，他喊她。

柯轩，我绝对不会原谅你的，绝对不会。

那便是她留给他的最后一句话了，充满了绝望，痛苦，还有仇恨。

后来他在30岁那年，战死沙场，奈何桥畔，他看着那晚乌黑的孟婆汤，过往的灵魂喝下它，去往另一个世界，他还欠她一个解释，此生无缘，唯托来世。

所以，她和孟婆做了交易，世人都道孟婆孟婆，定是个容貌丑陋的老婆子，但是孟婆却是个貌美的美人，他用他来生50年的寿命，换掉了那碗孟婆汤，重生后的他，记得前世的一切。

是时刻提醒着自己，还是时刻折磨着自己，都不重要，这一世，他还是想好好的陪在她的身边。

06

是一个很沉长的梦，穆心醒过来的时候，枕巾湿了大片，她想到那个梦，想到了柯轩，如果那是前世的记忆，她以为她会质问，会难过，会恨他，但是很奇怪，她没有过多的情绪，只是想问个明白，，她拨打了那个早已烂熟于心的号码，电话里传来嘟嘟的声音的时候，穆心想到过要放弃询问，不管前世如何，她只想过好今生。连她自己都没有发现，小腿处的伤疤，，已经没有了。

可是电话那头的人已经按了接听键，她清清嗓子，轩哥哥，我又做那个梦了，

嗯，可是这次，我梦到了那个男子的脸，是什么东西摔碎的声音呢，似是花瓶，又似是水杯，心儿，柯轩的声音显得有些疲惫，又有些如释重负的轻松。

你在家等我，我过来。

好，我等你，她也很奇怪自己对于这件事情的态度，没有生气，没有多么的怨怼，就好像是终于知道了什么真相，还有，她想知道，他所谓的解释，到底是什么。

她没有等到他来，路上出了车祸，当她赶到医院的时候，医生告诉她，病人的各器官都在迅速的衰竭下去，救不活了，有什么话，就抓紧时间说。

你来了，柯轩看着站在门口的她，静静的唤她，小衣，她泪眼朦胧，却还是听见了他说的那句，小衣，不是心儿，她扑倒在他的病床前。

怎么会，你怎么会，他虚弱的笑了笑，有些咳了起来，每说几句话，就似要费很大的力气，你是奇怪吧，既然你都想起来了，我就不隐瞒你什么了，前世的记忆，我都记得，咳咳咳，

他剧烈的咳了起来，吐出了一口血，你别说话了，别说话，都会好起来的，相信我，都会好起来的，穆心拉着他的手，泣不成声。

有些话，现在不说，就没有时间了。

小衣，我是注定活不过30岁的，这也是一直以来，我不肯娶你的原因，为什么，她震惊的看着他，任由眼泪一滴滴滑落。

为了前世的记忆，我和孟婆，做了交易，为了这辈子还能在遇到你，为了能够陪伴在你的身边，可是，原谅我，小衣，我不能在陪着你了，前世，我没有杀你的家人，我赶到的时候，你的家人，已经死了，那些血，是和那些杀手厮杀的时候留下的，哇，他呕出一大口血来。

不，你不要在说话了，不要，医生，她准备喊医生进来，他费劲力气拉住她，小衣，没用的，我的生命，已经走到了尽头，这些话告诉了你，我也就无憾了，不，她捧着他的脸，对不起，对不起，上辈子，这辈子，你都是为了我，为了我啊。

她看着他迅速的苍老下去，原本英俊的面容一点点的爬上皱纹，乌黑浓密的头发慢慢的变得灰白，身体也瘦扁了下去，完全就是一个古稀老人的模样，她干涸的眼睛再流不出眼泪。

2天后，当穆母找人撬开紧锁的房门的时候，发现了女儿已经冰冷的尸体。

上穷碧落下黄泉，从此以后，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