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段以后是正文(8月6日)
说实话,我还不太能把《存在与时间》和《林中路》打通,虽然它们的作者都是海德格尔。
因为先行领会的局限,我把《存在与时间》当作存在论哲学来使用了,写了五天关于《存在与时间》的研修日志,真理没有掌握多少,却给了我一个“谋划”的人生新目标。今天是树立新目标的第二天,感觉日子安宁极了。似乎从来不曾有过这样的感觉:在静中才能更好地看见和听见无数的此在和存在,只有这个时候,我才是消散于我的因缘世界的。
阅读《林中路》时,不再去关涉自己的人生。不知道为什么,脑子里浮现最多的居然是朱光潜的《西方美学史》、宗白华的《美学散步》、李泽厚的《美的历程》、叶嘉莹诗讲和词讲中的许多章节,还有大学时张先承教授讲“文学理论”的课堂,当然,想得还很多的是我最熟悉的语文课本。几本美学书和张教授的课堂几乎都是尘封十几年不曾开启的内容,都只是在大学有段时间集中涉猎的语词而已,这几天却一股脑地全向我涌来。有时干老师会带着我们穿越到古典诗歌、《道德经》、海子的诗歌,用以辅助对海德格尔的理解,用天马行空一次形容今天的状态或许太过审美,更真实的状态或许是混沌一片,尚待梳理。
我们用了一天半的时间阅读第一节,《艺术作品的本源》,区分了物与作品的关系,主要借助于处在物与作品中间地带的器具来帮助理解;也探究了作品之所以成为艺术的原因,一件作品倘若开启了一个新的世界,揭示了一个新的世界,那就成为了艺术品。这里的重点在于“开启新世界”,理解了这一点,才能真正理解艺术的伟大。
我突然发现,我们之所以不懂艺术,是因为我们只学习了太多的经典,几乎没有把艺术和非艺术作比较的机会。比如原来我们学《唐诗宋词选读》时,选出的都是各个时代最典型最杰出的作品,这些作品共有的经典性反而成为了一种遮蔽,让我们感觉作品都应如此,看不到他们真正成为经典的原因——当然,我这样说有一半也是出于自我开脱,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因为我,或许还有好多老师都无法识别这些作品真正成为经典的缘由,或者说,我们都不能看出这些经典所创造的世界。
是的,经典就是要开启一个世界。我们不妨想象一个大地的画面——不管你所想象的大地是什么质地,它一定要是最广袤无边的。我喜欢把它想象成茫茫无边的像云海一样的一片大地,没有边界,并不光亮,似乎还有些混沌的样子,也看不出具体可感的生物。这片大地就像是一个舞台,长时间处在暗灯的状态。突然之间,从这片大地中生长出一个世界,它汲取着大地的营养,又努力地想要挣脱大地的束缚,倔强地生长起来,挺立起来。它之所以这样倔强,只是觉得孤独,觉得在这片大地上找不到一个世界可以道出他的存在和他存在的孤独感,它必须得自己造出一个世界来。于是,灯光聚焦在它那里,不,是它自己的明亮照亮了自己,也照亮了那片大地,这是一个这片大地上还从未出现的新世界,它,就是一件艺术品。因为它的明亮与耀眼,大地上无数的力量都试图像它那样,长成那个形状,发出那种光亮,然而,不管他们模仿得多么神似,他们都模仿不出它曾对抗大地、感受撕裂、超越孤独时的那种感觉,他们只可能成为模仿的工艺品,因为它们,都活在它开启的新世界阴影之下。但这个明亮的世界不会永远明亮,它会渐渐隐去光亮,淹没在云雾里,沉淀在这个它曾竭力挣脱的大地上,成为新的营养,滋养着新的力量。直到有一股新的力量造出一个新的世界,像它那样拔地而起。
这些世界,我们数不胜数,《诗经》、楚辞、汉赋、唐诗、宋词、元曲、明清小说,每一个它们都曾开启过这样一个新的世界。当然,不止这样宏大的词语,屈原的《离骚》,张若虚的《春江花月夜》,陈子昂的《登幽州台歌》,一首首诗,它们也是这样开启新世界的艺术品。当然,不止是文学,还有梵高,还有毕加索……只有当我们脑子里有这样一片大地,并试图想象他们的世界在大地上挺立的那一瞬间时,我们才会真正被这种伟大感动。而这片广袤的大地,就是我们赖以生存的语言。
可惜的是,这些世界常常向俗眼隐形,所以我们无法读懂艺术。或者说,即使艺术品呈现在我们的面前,我们也无法想象,在它矗立大地的那一瞬间,它到底开启了一个怎样的世界。
这时的我们就进入到“知无知”的状态了。为俗眼去蔽的路还很长,我们这十天的共读,就是走在这样的路上。
其实,我们不知道,我们早已在路上,每个人从出生开始就已在路上。我们就住在那片云海一样的大地上。
严凌君在《青春读书课.古典的中国》前言中,已经把我们汉语言对我们的塑造写得很生动形象了,我们对人的描绘,对景的审美,对日子的理解,对信条的建立,对抱负的选择,几乎都已经被我们的语言规定,被我们的语言塑造,而真正影响我们的语言来自于哪里?艺术。
是他们用语言开启的世界赠予了我们对这个世界的解释与洞察。既然选择了终生与语言为伴的职业,即使我们不能在大地上创造世界,至少我们还可以去认识和守护,守护这一片我们真正栖居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