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访友
想想就有点生气!
留白那个家伙看上去文质彬彬,又是写书的,干出的行径怎么强盗、流氓呢?一声招呼都不打就鸠占鹊巢算什么事儿呀?
纪衍原来对他印象极好的,这会儿只顾着气呼呼跟留白大眼瞪小眼了。
好十几天前,留白不请自来,住进了纪衍家。纪衍问他来意,这人只说来拜访纪衍,小住几日,顺便在这山野中陶冶陶冶心境。纪衍想着大神不消几日就会回去,自己这破地方给人住几天也算是蓬荜生辉了。
纪衍尽心尽责地把留白这个只有一面之缘的寻常朋友当成老友一般招待。也大约是纪衍照顾得太好了,这留白竟再没提出什么时候离开,大有不挪窝的趋势。
纪衍原本就宅,不喜欢与人亲近,更何况是跟一个不太熟的人同住在一个屋檐下,哪哪儿都觉得别扭。更新也没心思更了,直接弃了新开的文不顾,帮助村里人干农活去。每到饭点又急匆匆赶回家,伺候屋里的留白大爷。
留白大爷自打首次来,就看中了纪衍的这块风水宝地;和纪衍接触下来,又喜欢上纪衍淡然自处又天然呆的个性,一心想交纪衍这个朋友。可惜纪衍不甚领情,想留白立马走了才高兴。
留白恶劣心起,偏偏不让纪衍如意,离开的日子一天天往后拖,就等着瞧纪衍何时会爆发。
纪衍的忍耐力比留白想象中还要强。他似乎一直都没学会怎么去拒绝人。曾经也是因为这样,被人骗去做了担保,无端抗了一屁股债。否则以纪衍这样软弱不生事的个性,又怎会沦落到这个地步。
纪衍的事情,留白曾听纪衍的编辑陆先生说过一嘴。留白当时没往心里去,直到上次来他又想起来。他是首次见纪衍,这个隐居在一个小山村的独特的网络男作者。纪衍有点儿黑,且瘦,身上充满了力量,笑起来有种憨憨的感觉,瞧着就不是精明那一挂的。他对往事毫不在意,看上去很满意现状。除了写文遇到瓶颈之外,好像没什么值得他发愁的事情。
就是挺不可思议的,套用现在的流行用语,纪衍就是一个妥妥的“佛系青年”。他过着简单的生活,“一箪食,一瓢饮”,自力更生、自给自足。留白又打听到纪衍这些年的写作成绩虽然比不上自己,但年入百万是没什么大问题的。听说,他时常去周边的小学兼职上写作课,赚来的大部分稿酬都用来捐赠小学、资助贫困学生了。
大写的感动中国好么。
留白看着纪衍对自己由热情转为敷衍,由敷衍转为“下雨天留人,天留我不留”的厌烦,再由厌烦转为逐渐习惯。好像就这么接受了留白这个蹭吃蹭喝的不速之客。
他表面上挂着“你怎么还不走的逐客表情”,每日的用度、饮食都帮留白安排得好好的,不见怠慢。有一日,他去一个朋友家看望他家的小孩儿,回来得有些晚了,见留白在厨房里鼓捣,半天生不出火,立刻就愧疚了。第二日立刻就去镇上拉回来一台冰箱,只要纪衍出门不能及时回家,就会做好饭菜放在冰箱里,让留白中午稍微热一下就能吃。
为了留白传文稿方便,还牵了网线。纪衍家里,几年来,头一回出现了WIFI,顿时有种穿越回现代的感觉。
哎,留白不想再逗纪衍了,再不适可而止,恐怕就要受到良心的拷问。
他真心实意地想要留在纪衍这里,也这么跟纪衍说了。纪衍瞪着双眼,心想你直说不就行了,装什么蒜呢?
纪衍接纳了留白,把留白当了亲密的朋友。接下来也不客气了,该留白分担的家务一件都不能少。纪衍要有时候犯懒,也支使留白去劳动。总之,不能吃白饭。
村里的青年人都出去得差不多了,地里荒着也是荒着,纪衍就向人租了几块地,自己翻翻,种点蔬菜什么的。
地就在另外一座山的山腰上,沿着小路,走过去也就几分钟。留白荷锄,跟着纪衍一块儿过去。两人种了些时令蔬菜——茄子、西红柿、青豆、地瓜……收割了一波又长一波,吃都吃不下。天凉一些,地里的菜实在吃不完,留白就拍照发到网上去抽奖,第二天拉到镇上去,把这些蔬菜当奖品快递出去……
纪衍听从留白的建议也注册了一个微博。偶尔晒晒他的菜地、他泡的茶、他做的菜,还有在树荫底下看书、睡觉的留白。
他也不懂网上的那种CP啊,纯粹是跟留白建立起良好地朋友关系,晒自己生活的同时,连带着把留白也晒进去。留白可不像他一样一无所知,有时候刻意发几段撩骚的话,发糖给CP粉们嗑嗑粮,偶尔也发以他的角度拍的纪衍的照片,友情帮纪衍拉拉人气。
他在纪衍这里足足住了半年。离开的时候非常舍不得,恨不得把贴心的纪衍打包带走。留白走后,纪衍也觉得心里空落落的,有点不太习惯。
好在有微信,还能聊天。
“干嘛呢?”
“码字。”
“哦。那你忙。”
“这就不说了?这么没诚意?”
“说什么呀?不说了,我看书呢。”
啧,撒娇呢吧?
“等我把手头的事情处理好了再去找你玩儿。”
“不用,你忙你的。”
纪衍打完字,惆怅。能有个志趣相投的朋友不容易。
后来,他又后悔这话说得太早太酸。估摸着是觉得留白在纪衍这里生活得太过惬意,竟然有一堆朋友想来纪衍这里小住。纪衍的房子小,哪里能容纳下这么多人?都推了。
第二年开春,纪衍在村里重新买了块别人转让的地基,耗费一年,修了一栋小楼——专门为留白这些朋友来打秋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