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韩沉 · 晚灯

这一次韩沉送俞小楼回家，她坐到了副驾。

顾白一直躲到他们吃完饭才回来，大手一挥，取消了加班的活动。

俞小楼看老大挥斥方遒的样子，惊觉他最近受的刺激不少。

那天娟姐是怎么批评他的？

后来封面就不明不白地又改了？

老大该有多气闷呢？

他怎么还能摆出笑脸继续跟进？

他们究竟是不是在工作中糅杂了私人感情？

俞小楼坐在车上，一路华灯迷了她的思绪。

韩沉注意到她走神，瞄了一眼，忍不住开口，“在想什么？”

俞小楼回过神，望他一眼，含含糊糊地说，“老大最近是不是心情不好？”

韩沉顿了顿，记不起多少和顾白有关的片段，老实答道，“不知道。”

俞小楼没料到这人居然指望不上，“你们不是好朋友吗？”

“我们是发小，但联系也不多。”这时车子左转，韩沉似乎也顺势冷漠地转过了头。

都是多么独立的人，虽有一同长大的情分，但也不会事无巨细相互牵绊。她想着，就没有说话。

车在红灯路口停下，倒数76秒，韩沉歪过头，问道，“很担心他？”

俞小楼抬起眼帘，望着宽阔的路口，道，“也没有，就是最近事情比较多。”

她想起在楼梯间瞄见的老大和娟姐，让她心跳停顿的一眼，仿佛撕开私密的口子，想起在老大抽屉里翻到的安眠药，想起他发呆的样子，与往常不同的神色，秒数跳动着，落入眼底的光线忽然缠绕，俞小楼那双眼显得幽微难测。

想起她一直是跟在顾白身边的小女孩，想起顾白一直被称作“你家白白”。

韩沉忍不住想伸出手，把她鬓边碎发夹到耳后，指尖微微颤动，终是没有动。

一路晚灯，勾勒出城市的轮廓，随高架桥的起伏而颠簸。最最自由是灯光，最难舍难分，又最短暂，如同夜神惊鸿一瞥。

夜色渲染出的心情，晦明不清的眼眸，很快就会被睡眠淹没，等几个小时之后，再被白昼取代。谁也留不住那一阵心情，它沉沦、粘稠、微醺，一阵风华正茂，又一阵花火阑珊。

晚灯装饰起梦的窗户，城市中的人紧抓手里的幻景，不顾苍穹中的星光，像是人生已被描绘出既定的轨道，不再需要那些点缀，不再需要自己的心情，都不要了，所有言语。

等车开到俞小楼家楼下，她笑道，“谢谢你。”

韩沉像是完全顺路，点点头，说道，“晚安。”

俞小楼耳边的温度突然就像三伏天可煎鸡蛋的柏油马路，她回道，“晚安。”然后跳下了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