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文海使帆东篱谷

小说:三生三世

2021-01-05  本文已影响0人  神采飞扬MM

(网图侵删)

写在前面的话:这是我的第一篇比较完整的小说(据说三万字以内依然是短篇),初次尝试,写得不好,但还是希望看到的你会喜欢。送给,愿意相信爱与温暖的你。(^_^)

第一世

她是骄傲的南国公主叶蓁,而他,慕言,是她毫不起眼的护卫之一。对于这么个人,叶蓁几乎是没有印象的。直到,某次宫里闯入了一名刺客,在计划失败仓皇逃窜之际,逃入了她的府邸,意欲挟持公主以求得活命的机会。所有的护卫都加入了这场为保护公主而进行的战斗,而慕言,无疑是最亮眼的那一个。不只是因他非凡的身手,更因他在刺客自知存活无望,做出困兽愤怒的反扑,那晃眼的刀子几乎挨上叶蓁那柔嫩脖颈的一刻时,那突然爆发的惊人的战斗力,和无惧生死的勇气。他用胸膛,替叶蓁挡下了那致命一击,顺便结果了那名刺客,代价是,在床上躺了两个月,几乎动弹不得。

但是,那惊心动魄的瞬间,那个其它护卫几乎呆若木鸡,而他翩若游龙的瞬间,却好像定格的画面一般,将慕言利落的身形,和坚毅的眼神,深深地刻在了叶蓁公主的心上。

待慕言伤好后,叶蓁便将他调作自己的贴身护卫。自此,一切开始变得不一样。公主叶蓁百无聊赖的金丝雀般养尊处优的生活里,开始有了流动的绚丽光彩。她最爱干的一件事,便是逗弄慕言,直到他手足无措,一脸窘迫才停下,自己则哈哈地笑个不停。只是,慕言却如一个木头般,再没了那晚英雄的豪迈气。叶蓁有时候会恍惚,自己爱上的,究竟是不是一场幻觉。不过,她懒得多想,因为逗弄慕言的快乐,已经足够美好。

时光,就在这样的欢乐里,静静流淌。叶蓁和慕言,也渐渐习惯了这样的相处模式。也只有在叶蓁不注意的时刻,慕言的眼神,才敢抛开一切禁锢的重量,大胆地笼罩住那个骄傲又孤独,可爱又俏丽的人影儿,他的目光里,才敢伸出一双手,将那个身影,温柔地拥住。而当公主望向他的时候,他会立刻又低垂了目光,依然是一副低眉顺眼的老实巴交的模样。

平淡又温馨的日子,被一则消息打破,南国与边境的敌国战事吃紧,为避免更大生灵涂炭,大臣们纷纷附议,请求与敌国和亲,化干戈为玉帛。鉴于南国不够强盛的国力,此举或可成就边境50年的太平。用这段时间增强国力,也是再好不过。南国不只一名公主,然而因美貌与才华的声名在外,敌国的王子偏偏指定,要求叶蓁公主和亲。

叶蓁简直出离愤怒了,要不是顾忌公主的形象,她几乎要暴跳如雷了。太可恨了,那个王子是圆是扁都不知道,居然就要嫁他!嫁去那个蛮夷之地!一群衣冠楚楚定国安邦的文人学士将军武者,居然要靠牺牲一个弱女子来换得苟安的机会?!是可忍孰不可忍!

当她向他亲爱的父皇,那个平日一直疼她怜惜她的,带着瞬间苍老的神色的男子干脆利落地表达了她不愿嫁的意愿时,那个男人一反常态地,竟是看也不看她,便以“公主身体微恙”为由,令人送她回去了。

于是她开始了各种闹腾,一哭二闹三上吊,自古传下的妙方,当是屡试不爽,虽然她本是极其鄙视这些的。但为了将来,也是顾不得那许多了。先过了眼前的难题再谈脸面问题吧。父皇的心是柔软的,叶蓁知道,他一定不忍看到她伤害自己。

当绝食进行到第三天时,父皇依然没有出现,而慕言,却第一次,走入了公主的闺房。这,几乎可以算是死罪。虽然,公主不会舍得杀他。

叶蓁抬起无神的眼睛,看着这个同样憔悴,却目光如炬般,定定盯着她的男子,歪着脑袋猜测他会和自己说些什么。她模模糊糊地觉得,那天晚上的气势,似乎又在这个男子身上重现了。“公主,若是,若是你不愿嫁,属下,属下带您逃出这儿吧。”

“哈哈...”好像听到了有史以来最好笑的笑话,叶蓁笑得花枝乱颤。“慕言,你好可爱啊。”叶蓁笑眯眯地说道,旋即,目色黯然,“你以为,我们逃得出去么?”

慕言脸色微变,身体僵了一僵,而后,像做了个重大决定似的,冷静地说道,“那,属下替您杀了那个王子。”

叶蓁的心,在一瞬间融化了,她终于知道了,那许久以来的感受,以及对这个英勇过后,又变回木头的护卫的疑惑,其间的种种,并不只是她一个人的幻觉。她笑了,笑得愉悦而满足。

公主的嫁辇,浩浩荡荡,绵延数里。城楼上,一双眼睛痛苦地望向远去的车辇,拳头握的死紧,他到底,什么也做不了,什么也无法为她做。他恨这世界的残酷,恨皇家的薄情,恨大臣们的狡诈与虚伪,更恨自己力量的渺小,他发誓,若有来生,他一定一定要拥有掌控自己,与别人命运的能力。

红色的面纱下,叶蓁的泪水簌簌而下,嘴角却微微轻扬,父皇以慕言的性命做要挟,让她停下自残的行为,并准备好出嫁。她苦笑了一声,看来自己表现的太过明显的情意,已为慕言招来了祸患。她没有丝毫犹豫地应了,前提条件是,还慕言的自由。

现在,此刻,他终于再不必被困在那座伤心的笼子里了吧。真好。叶蓁微笑的想着。只是今生缘,恐结他生里。若有来世,愿再不会生在无从选择的皇室里,只是做个平凡而简单的女子,与你,在尘世相遇。

第二世

叶蓁出生与生长在一个较为动乱的年代,但她所在的草药村,却是难得的平静,好像一处世外桃源般,远离纷争。也许是,不论战争的输赢,胜负的一方,都需要大夫来治伤,也好像是“两军交战不斩来使”般。草药村的村名们,大多医术精湛,而且多有祖上传下来的悬壶济世的遗风,有钱给看病,没钱一样给看。因而,这是个没什么油水可捞的村子,连窃贼强盗都不稀罕光顾。

叶蓁是个聪敏的女孩子,但碍于不知道哪个祖辈定下的,医术“传男不传女”的硬性规定,于是,她便几乎与医术一道无缘了。虽然她有一双疼爱她的父母,但他们的对于祖训坚定不移贯彻的顽固劲儿,甚至大过于对她的纵容与疼爱。叶蓁也只能接受这无奈了,饶是如此,一些简单的医理知识,她还是知道一些的,包括草药的辨认。加之天性顽劣,平时在山坡与大树上摸爬滚打的,伤可没少受,因而,为自己处理起一些小伤小痛,还是驾轻就熟,不在话下的。

尽管不能学医的遗憾困扰过叶蓁懵懂的童年,但好在她生性活泼,很快就能从生活中发掘出许多乐趣,来愉悦自己与家人。就这样,她基本也可算得无忧无虑地长成了一位亭亭玉立的少女。若是一切按部就班的发展,她大概会在不久后嫁给一个同村的小伙子,继续她父母那一辈的生活。但命运的安排,又岂会按部就班?于是,在某个秋日的黄昏,在一片半人高的枯黄的茅草地里,她遇见了那个,她注定要遇见的人,慕言。

那是一个,寻常的黄昏,布衣荆钗的可爱少女叶蓁,背着一个小小的背篓,欢乐地蹦跳在那条熟悉的山野间的开阔道上。周围是一片茅草,在微风的轻拂下沙沙作响,草尖反射着落日的余晖,星星点点的艳丽。叶蓁看着这寻常又不寻常的美景,心情很是愉悦。突然,她似乎被什么东西绊到了,来不及惊呼,便扑通栽倒。她条件反射的闭上眼睛,以为自己会摔个“狗啃泥”,也已做好了与大地亲密接触的心理准备,然而却是趴伏到了什么柔软又坚硬的东西上,好像,是个人。叶蓁睁开眼睛一看,娘啊,她居然趴到了一个男人身上。更要命的是,那个男人的眼睛正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叶蓁的魂都快吓飞了,受“男女授受不亲”等思想的熏陶,长这么大,她从未与男子这般“亲近”过,要是被别人看到了,她想想便一阵头皮发麻。她慌乱地准备起身,目光却无意对上了另一双。那电光火石的一瞬,好像有什么在脑海或心田迅速爆开,如烟花一般。有一些美好的片段的画面闪过,待想要抓住时,却又迅速消散无踪。叶蓁知道,她从未见过这个陌生男子,但心底似乎有个声音远远传来,这名男子,她是见过的。不只见过,还相当熟悉。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呢,叶蓁甩了甩自己的脑袋。

男子的眼神里同样带着疑惑,不解,惊奇,喜悦,探究......种种复杂的情绪,在他的目色中一一划过。尽管他身着异服,满身血污,形容狼狈,却自有一种让人无法忽略的雍容气度,给人一种,无形的压迫感。

叶蓁好容易站定,理了下衣衫,红着脸微微颔首,“这位少侠,抱歉,我不是故意要冒犯你的。我走了,再见。”刚欲拔腿跑路,“救我。”男子低沉悦耳的声音传来,不像恳求,倒更接近于命令。

叶蓁左右环视,一个别的人影也没有,这话无疑是对她一个人说的。爹娘告诫过她,不可以随便搭理外族人,否则,在这个动乱的年间,极易为自己招来杀生之祸。她想忽略了那声音,毕竟那声音中的口气,也并不如何礼貌。但不知道怎的,脚步却挪不开了。心底那个神秘的声音又出现了,他,不是陌生人。

短暂的思想斗争后,叶蓁蹲回男子身边,默默观察着他的伤情。当然,对方的眼睛也在一眨不眨地观察着她。男子虽然身上血迹斑斑,也有几处外伤,但好在并不致命,不算很严重。

叶蓁知道不能让他曝光于族人前,否则不知道会发生怎样的事情。天色将晚,留他一人在此地,若遇见夜晚偶尔光顾山林的狼群......她于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将他安置到不远处一座荒弃的庙里,为他简单地处理了伤口。还好,她采的药里,刚好有用得着的,也庆幸,自己偷学了一点医理。

快进家门的时候,她偷偷藏起了自己的外衫,成功地瞒天过海,并未引起任何人的起疑。此后的日子,她总是不停往返于草药村与破庙之间,给那名男子送去新的药物,食物与水。

一天天地,两人慢慢熟捻起来,当然,是男子对于叶蓁而言,因为她多话的小嘴喋喋不休,很快把她家里那点事儿倒得干干净净。而叶蓁,却似乎只知道他的名字,慕言。他不爱说话,总喜欢微笑地看着她,听她说,时不时的回应一个简单的语气词。受到他温柔的鼓励,叶蓁就如竹筒倒豆子般,说得更来劲儿了。她很享受这种聆听的感觉,恨不能把十几年的人生中,所有有趣的事情,都说与他听。

直到半月后的一天,她如往常一般来到破庙时,发现,那里少了慕言的身影。是了,他的伤好得差不多了。叶蓁的心里,一阵失落与悲哀,好像突然空了一块。泪水,弥散了她的眼睛,她努力抬头,不让它们掉下来。娘亲告诉过她,天下无不散之筵席,可是,这么快,便散了吗?她以为她刚刚寻得了生命中的重要与意义,却不料一转身就被她以为的重要所丢弃,甚至连声道别都没有。她仿佛一瞬间被抽离了力气,跌坐在地。忽然,眼角余光似乎瞥见了什么,地面上,似乎有字。叶蓁定睛去看,两个遒劲潇洒的以树枝划上的大字跃然眼底,“等我”。叶蓁的心,顿时如莲一般,漾开了层层叠叠的,芬芳无限的欢喜。

不久,战事便如火般,蔓延了整个国度。听说,是黎国的一个叫做苏誉的英武不凡的皇子,决心要一统这天下,解决这种种战乱纷纷的局面。他领导的队伍,如一支利箭般,所到之处,势如破竹,有些小国家,甚至连抵抗都没有,便已经被收复。

草药村遭遇了历史上最大的浩劫,几乎整个村子全部覆没,叶蓁因为去了深山采药,侥幸逃过一劫。当她再回到熟悉的村子时,只看见了一片火光冲天,一片狼藉。

叶蓁是做为任人挑选的奴隶一般,被呈现在一群如虎狼般的目光前的。已心如死灰的她,也早已没有什么可惧怕的。但她还是注意到了,有两道特别的目光,那热切,几乎将她灼伤。她猛地抬头,看见了坐在最尊贵的座椅上的那道落寞的身影,慕言。他望向她的眼神,充满了疼痛与哀伤,热切与盼望,失而复得的狂喜,与不可思议......

洞房花烛夜,她成为了他的皇后,唯一的皇后。然而她却感受不到快乐,只是心痛,绝望与哀伤。慕言对她很好,无可挑剔的好,她的伤痕累累的心,也几乎融化与新生,在他的一腔浓情里。然而,当叶蓁得知,慕言,便是苏誉时,她的世界便坍塌了,那漫天的火光,那些凄厉的哀嚎声,便在她眼前挥之不去。所有慕言对她的好,便更如一把把箭矢般,疯狂刺入她千疮百孔的心。

最动情的一刻过后,慕言温柔地拥她在怀中,眼角眉梢掩藏不住的笑意。“叶蓁,我终于能够拥有你了。”叶蓁也笑了,温柔的,浅淡的。一根漂亮的金钗,毫无预警的出现在慕言裸露的胸膛。血,一滴一滴蜿蜒落下,在美丽的锦缎上,催开点点动人的梅花。

叶蓁的泪水再也控制不住地倾泄而下,“慕言,对不起......”慕言的面容,在一瞬间的哀戚后,又恢复了往常的温柔,他艰难地抬起手,拭去叶蓁止不住的泪滴,“傻瓜...不要哭……以后...要好好...保护...自...己……”

叶蓁无罪。原来慕言早已留下了一道特赦令,不论叶蓁做了怎样的事,都会被赦免无罪,并且可以得到自由与一笔可观的财富。此外,还有一封信。

当叶蓁用颤抖的手,打开那封信时,她的泪水,又一次肆意奔涌了。“叶蓁,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应该已经不在人世。我不怪你,一点也不。是我没能保护好你的父母与族人,让他们因我的缘故,因为党伐斗争,遭受了本不该遭受的命运。虽然我从未想过要伤害你们,但伤害毕竟是因我而起,我难辞其咎。我本想好好呵护你纯真的笑容,想用我的一生来保护你,想给你一世的太平,一生的深情,却......别了叶蓁,不要哭,我喜欢看见你笑。”

泪水,模糊了叶蓁的视野,她心里的痛,如洪水般狂暴肆虐。若有来生,慕言,让我们在和平里相遇相知可好,没有国仇,没有家恨,简简单单,寂然欢喜。

第三世

(一)

“叶蓁,你听说了没有,这学期咱们新分配来了一个年轻又英俊的语文老师呢?”叶蓁的好朋友伊丽开心地搂着叶蓁的肩膀,和她分享着这个刚听来的振奋人心的好消息。

这是高中刚刚开始的第二学期,大课间的广播操刚刚结束,叶蓁正百无聊赖地趴在桌上,困意沉沉地神游太虚。昨晚做了一个好奇怪的梦,梦里她似乎一直在撕心裂肺的呼唤着一个名字,还有一个看不清面目的身影,沐浴在血红色的背景里,对着她温柔地笑。她看不见那人的面孔,但却能清晰地感受到那人温暖的笑意,好像吹面不寒的杨柳风,柔柔地刮过她的心底。那个梦,让她有冰火两重天的感觉,温暖又绝望,歇斯底里又动人肝肠。然而当她想要回忆起更多梦中的细节,却是再不能够。那个梦,正如它来得莫名其妙一样,也很快散得了无痕迹。

叶蓁捶了捶自己的脑袋,大概是寒假太过放纵,言情小说看多了的关系,连做梦都那么诡异与离奇。要收收心好好读书咯,叶蓁认真的想着。忽然冷不丁看到伊丽那在自己跟前放大的脸,叶蓁从混沌状态里依然反应迅速地将自己的脑子塞了回去,平静地看着那张脸的主人,此刻正眼里闪烁着两颗小小的爱心一般,期待满满地看着她,等待她的回应。想想刚才伊丽说了些啥,好像是,这学期会有新语文老师?“别发花痴了,先收起你泛滥的少女心哈。下一节课就是语文课,是骡子是马,好歹先看看再说啊。”叶蓁撇了撇嘴角,有点无语地回应她。

“好期待啊......”伊丽手抚着自己的胸口,一脸迷醉的表情。

“受不了......”叶蓁翻了个白眼,在伊丽看不见的角度,低低地嘟囔了一句。真是交友不慎啊。而伊丽,依然沉浸在她为自己编织的浪漫的梦境里,白皙美丽的小脸上,甚至还泛起了朵朵可疑的红晕。叶蓁彻底无语了,但想想,高中较之初中猛增的课业压力,而少女的怀春梦,无疑是行走的痛苦避难营,又想到自己在寒假里孜孜不倦捧读的多本架空穿越大女主小说,似有五十步笑百步的嫌疑,想想,也便释然了。

上课铃在女生们的望眼欲穿中姗姗来迟,而传说中的年轻英俊的语文老师,也在铃声响起的一刻,迈着矫健的步伐,步入教室。

“哇!~~”“好帅!~~”此起彼伏的惊叹声,如小小的蘑菇云一般,从教室各个角落升腾而起。男生们握紧了拳头,愤愤不平;女生们则染上了一场集体的癔症,纷纷眼冒爱心。叶蓁觉得,自己好像走错了地方,这不该是教室里的场景,这分明是《流星花园》剧组,花泽类出现的那场戏好伐?身为女生的一员,她真替她们感觉臊得慌。不过就是个长得还过得去的年轻男老师么,至于么?比起她当时正崇拜的风华正茂的“李寻欢”(焦恩俊饰)还是差了很多的好么。哎,果然高中课程猛于虎,把孩子们都弄疯咯。她轻轻摇晃着头,微微叹息。

忽然察觉到一道炯炯的目光直接向她投射而来,她迅速瞪回去,在瞪眼这块上,她就没输过。却诧异地发现,是他,那个新来的老师。接收到那浓得化不开的眼神的一瞬,她顿时感觉如遭电击,一种,强大的电流,瞬间流过身体的,神奇的感觉。好像小时候不小心被漏电的电视机天线电到时,那种短暂的麻木窒息又欢愉的感觉。

这个年轻的男老师,并不很帅,既没有偶像小鲜肉迷死人不偿命的完美精致五官,也没有功夫明星的深入人心的硬汉形象。最多也就算俊秀与儒雅,比较普通的长相。从小看着家中美男(她亲哥)一天天长成的叶蓁,对美男子具有天生的免疫力。所以,面前这位带来的视觉冲击,并不值一提。但是,当那双眼睛,带着种种繁复情绪望着她时,那黑得深不见底的瞳仁,好像一块磁石般,将叶蓁这个小铁块,紧紧吸附,再逃脱不开。那片灵动的黑色里,似乎有她冥冥之中追寻的一切解答,有她的向往与皈依。

他,是谁?为什么只一眼,便让她有如此心痛与哀伤的感觉?为什么觉得自己欠他良多,好像挖了他家祖坟般止不住的罪恶感?为什么他会用那种无限复杂的眼神,望向一个对于他来说,应是全然陌生的自己?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头开始有些隐隐作痛,一些片状的画面跳跃式的呈现在脑海,清晰又模糊,纷乱又有序,一如昨晚的梦境,梦幻又诡异。叶蓁闭上眼睛,不看不听不想,用手轻轻捶了捶自己的脑袋,心中暗自哀嚎,完蛋了,大白天就已经开始做梦了。看来花痴这种非典型症状,确实存在人传人现象,以后要好好引起注意。

讲台上的男子嘴角微微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收回了目光,开始了简短利落的自我介绍,“同学们好,从这学期开始,将由我来担任本班的语文老师,及班主任。我叫慕言,大家可以叫我慕老师。”声音磁性动听,是叶蓁喜欢的音色。

那堂课是怎么开始的,又是怎么结束的,具体讲了些啥,叶蓁几乎一无所知。因为她的脑袋在一片混沌中如电脑一般陷入了死机,四周似乎有许多的嘈杂声,许多张嘴巴张张合合,不时有笑声传来,同学们与慕老师宾主尽欢,她一个人坐在一旁,丝毫不认真的看戏。

“这位同学,从下堂课起,就由你来担任本班的语文课代表吧。”当慕老师走到叶蓁面前,微笑地用书本轻轻敲打她的脑袋时,叶蓁依然是一副没睡醒的模样。直到伊丽用胳膊肘捅了捅她,而她,也似乎在同时感受到了四面八方投射来的羡慕嫉妒恨的目光与不甘的语气:“为什么是她?”“凭什么是她?”......叶蓁一个激灵,灵魂归体,她立刻弹跳起来,嘴巴先于思绪回答道,“好。”

慕老师满意的笑了,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而后转身离开了教室。理智回笼的叶蓁忽然意识到了刚刚发生了什么,她刚刚,刚刚居然答应了做语文课代表!语文,尤其是作文那么烂的她,何德何能能够担此重任?不行,没有金刚钻不揽瓷器活,她要去告诉慕老师,请他收回成命,另请贤者而担之。再说了,她也不想成为女生公敌,想想都可怕。她可没忘记《流星花园》里的杉菜,当初差点没给全校的“正义之士”们整死,而现实里,根本不会有个救她于水火的花泽类或道明寺!

在下一个大课间,她忐忑地来到慕老师所在的办公室,委婉地表达了她的意思,并举荐了几名语文很好的同学,请慕老师择一而任之。“说完了吗?”慕老师微笑着问她。从进了办公室开始,她的眼睛便盯只着自己的鞋尖,此时重重地点了点头。“如果我坚持呢?”“啥!”她诧异地抬头,一头撞进慕老师深邃的目光里。似乎有抹不易察觉的狐狸般的狡黠在其中一闪而过,好像有,又好像没有。叶蓁怀疑是自己眼花的关系。而那如黑曜石般的瞳仁里,仿佛有一双勾魂夺魄的手,似乎又要将她拉扯进那无尽的深渊里去。叶蓁再不想重演早上的无脑剧情了,她为那第一节课里魂魄离体的自己,感觉到深深的羞耻。她迅速收回目光,眼睛左右乱瞟。“那,那就先这样吧。慕老师,我,我先走了。”然后慌不择路的逃离,甚至差点撞翻隔壁办公桌旁的椅子,但她顾不得揉撞痛的地方,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尽快消失在这片让她有强烈高原反应的地方。

当然,她不曾注意身后,有道目光,始终追随着她飞扬的衣袂,眼神温柔,笑容和煦。

(二)

自此,叶蓁所在的高二班的学习氛围开始日渐浓郁起来,尤其是在语文这一科目上。女生们,卯足了劲儿地你追我赶,不落人后。而男生们,为了挽回自身的面子,为他们日渐暗淡的魅力做好添砖加瓦的补救工作,也不好意思屈居女生之后。这就直接导致了,高二班在第一个月的月考中,语文的高分,如雨后春笋般,一个接一个的冒出,班上杀出了数之不尽的黑马。让叶蓁和一众小伙伴惊叹不已,叹为观止,奇迹啊,这就是奇迹!无怪乎古人屡试不爽的重要计策之一为“美人计”,这威势与杀伤力,果然难挡,比什么都管用。让人忍不住感叹,古人诚不我欺也!

同学们和慕老师都很开心,在月考后的第一堂语文课上,他们分析着试卷,享受着这次的成功带来的喜悦,表扬与被表扬的欢愉,一派喜气洋洋,和乐融融。好像一幕共享天伦的大团圆的喜剧,但看在叶蓁的眼里,却是如何也喜不起来了。

她考砸了。当然,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她还是语文课代表。这就好像,她本来可以悄没声息地把自己隐藏在众人之中,木有人会发觉她的平凡与渺小,然鹅~所有人都往前踏了一大步,她一下子便被凸显了出来,更要命的是,她还戴着那红彤彤亮闪闪的帽子——课代表。于是,她的狼狈,就被以放大镜的形式展现在了众人面前,接受着各种眼光的审判,同情的,鄙夷的,幸灾乐祸的......

于是,喜剧慢慢地,就变成了一场她这只倒霉熊独秀的无声幽默剧。不知道从谁的眼光锁定在她身上的一刻开始的,各种视线,便如小鸟一般,呼啦啦全都降落在她的身上,令她如芒在背,坐立不安,除了低下头,装作看不到,如同一只把头埋在沙子里的鸵鸟一般,别无它法。只是,她的心里却是恨恨的。

都怪那个讨厌的家伙!他一定是故意的。不就是第一节课上,没好好认真听他讲课么,至于这么整人的?都说了我不适合当这科的课代表了,还不依不饶的,一点怜香惜玉的心都没有。可恨!小气吧啦小肚鸡肠的坏男人!绝对的腹黑阴险派。叶蓁在心里把慕言的亲戚问候了个遍,以此来削弱外界各种眼光对她造成的心理伤害。别说,效果还行。她终于觉得没那么窘迫了,脑袋也敢微微昂起了。切,本姑娘考没考好关你们鸟事,用得着你们猫哭耗子又鳄鱼眼泪的假惺惺?

“叶蓁同学,下午大课间的时候,请你到办公室来一趟。”慕老师低沉魅惑的嗓音在教室内盘旋了一圈,又轻飘飘地落到了叶蓁的耳朵里,如一声惊雷,雷得她外焦里嫩。与此同时,教室里也如炸了锅一般,各种窃窃私语声不绝于耳,“为什么?”“凭什么是她?”“早知道我也考差点了。”“长得好看就是有特权啊。”......刚刚感觉自己在众人的眼光褪去后,如愿以偿变成了个小透明,轻松了不少的叶蓁,顿时发现自己又成了个被各种眼光洞穿的小刺猬。她不禁捂脸长叹,无语凝噎,只好再次在心里把慕言的亲戚们问候个遍。

因为慕老师三番两次的“照顾”。叶蓁毫不意外地感觉到,自己似乎被女生们集体孤立了,竟连她最好的朋友伊丽,看向她的眼神也有些飘忽闪烁起来。而男生们看向她的眼神,似乎也添了几分玩味。一向自认为人缘还不错的叶蓁,突然感觉到了一种莫名的孤独,好像,被放逐到了一个孤岛,除了她与荒草稀疏,水流踯躅,便什么也没了。可是,她明明什么都没做啊。怎么莫名其妙地,就成了这样。都是那个阴险的家伙害的,不行,我不能坐以待毙。倒要看看他要闹哪样?什么仇什么怨,此次一并算清楚!

好容易挨到下午,叶蓁像个坚毅的视死如归的女英雄一般,雄赳赳气昂昂的来到办公室。刚好,办公室里只有慕言一人。她便连报告这个环节都省去了,径直来到他的办公桌前,拖了张椅子大咧咧地坐在他前面,模仿着港片里的大姐大的模样。抬头怒目而视,眼中依稀闪烁着泪光,不待慕言有所反应,她便一股脑地说出了心中积压许久的愤懑,“慕老师,慕班主任,我不知道您任命我为课代表是出于怎样的考虑,但考试结果您也看出来了,我真的非常不适合。谢谢您的欣赏,还是请您重新任命别人吧。您这样,弄得我压力很大。还有......”“还有什么?”慕言又用他那人畜无害的笑容亲切地询问着。“还有请您不要随意找我过来了,您知道的,我不想成为女生公敌。”叶蓁避开他的视线,一鼓作气说完,微微红了眼眶。也许是因为慕言的年轻,让她并不觉得他是长辈,说完后她才想到她是如此的放肆,居然敢公然挑战班主任的权威。要是放在不怒而威的老教师跟前,她大概是除了忍气吞声,连屁都不敢多放一个的。为什么在他面前却敢这般放肆与嚣张,她不是很明白。而刚刚进门的愤愤然的气势在一阵噼里啪啦的叙述后迅速地委顿了下去,她忽然感到了一阵慌张,一种前路叵测的忧虑与惊慌,慢慢在心头滋长,毕竟,她也没真当过大姐大啊。

一阵好听的笑声传来,让叶蓁不由自主地抬起头来。下午的阳光射进不远处的窗,稀稀落落地撒在慕言的身上,他沐浴着那金色的光,笑得温和又爽朗。叶蓁的心,瞬间平静了,眼前这副画面,为什么,竟有种无比熟悉的感觉?好像,曾经历过许多次一样?

慕言认真地看着叶蓁,温和地说,“抱歉,是我考虑不周,给你带来了一些困扰。你说你不适合,那就当到适合为止。不逼自己一把,你永远不会知道自己有多优秀。我看过上学期你们班全部同学的考卷,你的潜力很大,进步空间也很大,只是对自己缺乏自信。相信我,任命你为课代表,是我经过深思熟虑后的决定,不是你以为的捉弄你。时间会证明我决定的正确性。至于女生公敌,哈哈,完全没影子的事儿。现在,我们开始分析,你本次考试中存在的问题......”

叶蓁顿时觉得自己有点无地自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里的“小人”,说的大概便是她了吧。她收起了浑身的刺,抹去心头的一些纷繁的思绪,终于认真地听起了课。在她头低下去的一瞬间,慕言的嘴角,勾起了一抹愉悦至极的笑意。

(三)

当叶蓁终于能够以一颗平静的心去面对,而不是疑惑,不是排斥与抗拒,慕言极富趣味性的讲题方式,终于能够顺利流进她的耳中,脑海里,顿时让她耳目一新,眼前一亮,好像打开了一个新世界的大门。

那是与她以往接受过的填鸭式的教学方式所完全不同的。慕言的课,诙谐风趣,深入浅出,旁征博引引经据典是信手拈来,却又丝毫不让人觉得晦涩难懂,因他总是可以用很简单的句子,讲述一些复杂的道理。她有点了然了,班里同学们成绩的突飞猛进,似乎并不只是"美男计"发挥的效用。人惯有的,先入为主的有色眼镜,是多么地愚蠢与可怕呀。

她心里一堆乱蓬蓬的杂草,在慕言讲解的润物细无声里,被慢慢拾掇得服服帖帖。渐渐焕发出一种鲜活无限的喜人色泽。

关于最让她最头疼的作文,慕言给出的建议是,多读,多练。慕言说,做好这两点,想写不好都难。他帮叶蓁罗列了些书单,大都是些获得了某某文学奖的书籍。那些书名,叶蓁一看就提不起兴致,好像看着就好无趣的样子呢。肯定不如言情小说的缠绵悱恻与荡气回肠更动人心弦。不过她可不敢表现出来,因为慕言温和的外表下,似隐隐有种不怒而威的气势,虽然他隐藏得比较好,但叶蓁就是能感觉到。而目前这难得温馨的氛围,她还不想轻易破坏。便难得温顺的,如一只被摸顺了毛的小猫,暂时把如钩般锋利的脚爪,收拢进可爱的梅花。

慕言给叶蓁布置了个额外小作业,每天写篇小作文,长短主题不论,想写什么就写什么,但一定要写。

"需要上交给您检查吗?"叶蓁吐着舌头调皮地问道,目光迅疾从慕言脸上划过,不做停顿。她还是不敢与慕言的目光有过多的接触,防止如第一节语文课上那丢人的场景会再次重演。那会让她对自己产生深深地怀疑与鄙视。

"不需要。不过你若需要我帮忙修改也可。"慕言笑容温和地说。

这次,叶蓁没有慌不择路地逃离,而是优雅告别,缓步离去。不过在转身的瞬间,她的小拳头握紧,表情精彩纷呈,明媚又有趣。她感觉到,有一种若有似无的,温暖的联系的丝线,似乎在她与慕老师之间系起了。莫名地,她感觉到一阵心安,好像一艘晃悠悠的小船,驶近了港湾的,那种心安。

刚回教室不一会儿,李俊熙阴沉着一张脸走近她身旁。"叶蓁,你没事吧,慕老师他……"

这个与她和伊丽一起,一路同窗到现在的男孩儿,这个对于她们来说,早已没有性别之分的好兄弟,此刻说话,却有点支支吾吾起来,欲言又止,似乎在斟酌用词,却又半天拿不定主意。

看着俊熙那一脸关切,又唯恐说错了什么的窘迫的模样,叶蓁心下有些了然,心里暖融融的,之前疑似被全班孤立了的忧伤,顿时烟消云散了。被人关心着的感觉,真好。

"当然没事咯,慕老师帮我补课呢,效果很好,我觉得豁然开朗了很多。"叶蓁笑眯眯地说。"哦,没事就好,我总觉得,他看你的眼神不太对。那不太像是一个老师看学生的眼神,像是……"一向说话直爽毫无顾忌的俊熙,今天一反常态地连续卡壳了。

"像是什么?大灰狼扑向小白兔啊?哈哈哈哈哈……俊熙你是不是电视剧看太多了,看谁都像是坏人。"叶蓁银铃般的笑声如风,吹开了俊熙脸上有点尴尬的红云,还好,及时响起的铃声救了场。他匆匆说了句,"反正你要提防着他些。"便回去自己的座位了。

提防慕老师吗?叶蓁想到了第一节语文课开始前与慕言四目相对时,那一刻毕生难忘的感受,好像,确实应该要小心一点,毕竟,男子更了解男子的心思。叶蓁咀嚼了一会俊熙刚刚的叮嘱,又想到刚刚慕言为她补课时的尽心尽力,便觉得自己实在太过于"小人之心",便甩了甩头,忘记了这回事,全身心地投入到刚刚开始的英语课的学习里。

放学时,她依然是和伊丽一起回家,自从两年前俊熙搬家了之后,三人小队便成了两人。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了一阵后,伊丽有点不是很自然地发问,像是终于完成了铺垫,可以假装自然地带出话题,"叶蓁,慕老师为什么找你去办公室?"

没想到多年的好朋友,一直口无遮拦的姐妹,现在说话竟也可以做到如此委婉迂回了。叶蓁的心里闪过一丝苦涩与悲哀,情之一字,可以改变人若此,她开始有点同情起这个好姐妹来,也在心底原谅了她对于自己忽然的疏离。伊丽,是真的对慕老师动情了吧。

"哦,这个啊,我也是今天才知道的,慕老师是我的一个远亲,我妈知道我语文底子不好,托他多照顾照顾我。"叶蓁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撒这样的慌,是为了让伊丽安心,还是让自己安心。效果很好,伊丽的脸上,终于出现了霞光万里。叶蓁也跟着偷偷舒了一大口气。

挥别了伊丽,还有一小段路,叶蓁独自往家走去。在路过一个书报亭时,她鬼使神差地走了进去,随手买了一本《**文摘》。慕老师推荐的书太长了,文学性也比较强,她有点担心自己会看不下去,或者没有那么多时间看。而这些杂志的,篇幅短小,阅读起来毫无压力。

当她完成功课后,随手翻阅起那本书的目录,一个名字不期然地闪现眼前——慕言!

她按捺住激动的心情,立刻翻到那页,认真地阅读起来。一篇读完,惊为天人。叶蓁几乎可以确定,是他,一定是他。

她知道作为语文老师,慕言的文字必然很好,但她不知道居然会这么好。那篇小说,好像一块磁石,将她深深地吸进文字的奇幻世界里。她从不知道,文字可以拥有这般神奇的魔力。可以让人沉迷其中,忘乎所以。可以让人如此欢乐与感动,体验到如观影般跌宕的情绪。那般灵动魅惑,还拥有一种,如野草般蓬勃旺盛,不屈不挠的生命力。……

只是一篇小说而已,却让她从此坠入了,一个神奇无限的,文字的新天地。

她甚至在想,若是小学时就能够遇见慕老师,那么,现在自己的语文,必然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吧。但转念又一想,那会慕言还未毕业,当然做不了自己的老师。心里又是一阵庆幸,与对于命运安排的感激。

再读时,叶蓁又发现了些别的,除了那些魔幻嬉皮,幽默犀利,睿智深刻之外的,别的东西。一种,被隐藏得很好的孤独与悲伤。慕言,究竟是经历了怎样的人生,怎样的故事啊?

……

(四)

想起慕言布置的额外小作业,叶蓁找出了个漂亮的笔记本,在扉页后的第一页,端端正正写下了今天的一点小小感悟。她不知道自己后来是怎么睡着的,只是好像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有冲天的火光,有骇人听闻的哀嚎,有深沉而哀伤的眼神,有感动,有心碎......

第二天,当叶蓁来到教室时,便明显感觉到教室氛围变得跟之前不一样了,有点诡异的美好。同学们,尤其是女生们,看她的眼神不再怨毒,取而代之的是带了那么一点点的巴结与,谄媚。这是,弄啥呢?

叶蓁心里更慌了,这剧情转变得有点猝不及防,或者还是被孤立的那出更让人心安理得些,至少,那只是孤独与寂寥里,带了一点忧伤,再无其它。而现在,类似羊入虎口的错觉,让她感觉有些头皮发麻,搞不清楚目前的状况。自己今天这是,女王附身了?她摸了摸自己的脸,并没有什么东西粘附在上面,摸摸发型,依然是一根利落的马尾,并未散乱,再低头看看自己的米色针织衫,水洗蓝牛仔裤与白色运动鞋,和往常类似的打扮,没毛病啊。那这是?她的秀眉微蹙,在人群中努力搜寻,一个可以帮她解惑的人。

不远处被两三个女生簇拥的伊丽,挥舞着手笑容满面地冲她打招呼,并走了过来。“嗨,叶蓁,这里。”然后凑近她耳边,“我都和她们说啦,大家以后不会再误会你啦。”说罢,冲她抛了个媚眼。

叶蓁被她的媚眼弄的有一瞬间的懵,这才想起昨天放学时灵机一动撒的小谎,看这架势,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估计也已全部知道了。女子的嘴巴,果然是最为行之有效的消息传播工具,古人诚不我欺。好吧,祸福难料,不过目前来看,似乎还不错。有种"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狐假虎威之感。她有点不自在的“呵呵”着,在女生们羡慕的眼神中,走到自己的座位上坐下。

这天,收好语文作业,照例准备抱往办公室的时候,她被几个带着点羞涩的女同学分别叫住,偷偷往她怀里塞上一个信封,央求她捎带给慕言。她顿觉自己肩上的担子一下子又沉重了不少,从前只是课代表而已,现在,还得兼任信使,哎,慕言这家伙,看来确实妖孽啊。

来到办公室,正好慕言也在,她匆匆放下那堆作业,简单说明了今天的作业完成情况。然后郑重地把几个漂亮的信封递给慕言,告诉他,她今天的受人之托。刚欲转身离开,便无意瞧见他顺手将那几个漂亮的信封丢进了一旁的垃圾桶。她一声惊呼,又赶紧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然而,还是被慕言听到了。他抬起头,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和她眼中的疑惑。“你,你怎么可以这样?!”她忍不住伸出葱白般的食指指向他,“女孩子的一片心意,就算不接受,你也不能......”

“那请问,我应该怎样?”慕言的身体微微前倾,气息若有似无地吹拂过她的脸庞,叶蓁感觉那种高原反应似乎又有要开始的征兆,忙稳住心神,但气势上已经弱了下去,“至少,也该打开看看啊。”慕言微微一笑,“没那必要。”

叶蓁叹息了一口气,转身离去。想着,要是那些女生,知道自己的一腔情意,竟然落得个投诸垃圾桶的命运,会是怎样的伤心呢。还有,要是她们问起,自己又该如何作答呢。哎,真是伤脑筋啊。果然,撒谎的代价,还是挺巨大的。诚如前人所说,撒了一个谎,得用无数个谎去圆,还未必能圆好。早知道不对伊丽胡诌那些了。

不过,当叶蓁晚上躺在床上时,细细回想,发现这样,或许也不失为一种行之有效的办法。若是伤害无可避免,那么长痛不如短痛,快刀斩乱麻的处理方式,虽然比较简单粗暴,但从长远来看,却不失为一种残忍的温柔。叶蓁似乎有点明白了。想想杂志上慕言的那篇,让她领略到文字的无穷魔力的小说,那字里行间透露的悲悯与温柔,她便又能够微笑着释怀了。于是,她又从床上爬了起来,记录下几句关于这件事的感想与心得,才又安然睡去。

这样的情景持续了好几日,终于,她这个信使的“职业生涯”,似乎走到尽头了,她终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心里的关于隐瞒那些漂亮的信的下场的丝丝愧疚和不安,也慢慢淡去了。语文课上,那些写过信的女同学,和慕言,都如往常的模样,似乎没有多大的不同。虽然也有女同学拉住她,悄悄询问过,叶蓁便告诉说,慕老师把信妥帖地收起来啦。然后不意外地,看到女同学的一脸娇羞。心里暗叹,造孽啊。

沉默,可以有无数种理解方式,也许,大家都是选择了,自己想要的那一种含义,是自己多虑与庸人自扰了吧,叶蓁心想。不过,自此应该不用再干这件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了,还是让她觉得好一阵轻松,也有点佩服起慕言对这种事情的果断的处理方式。

日子淡入水流,同学们最喜欢的,依然是语文课,叶蓁也依然日复一日地,穿梭在教室与办公室间,抱着一摞摞的作业簿。她有时候会看到慕言坐在办公桌前,读着一本书,或者做着备课笔记,慕言会微笑地看着她走近,与她简单地说上几句,再目送她离去。有时候,叶蓁只能看到他空荡荡的办公桌。每当这时,她的心里,便会涌上一阵子难言的失落。

她习惯了每半个月,去书报亭买上一本杂志,那上面,有时候会出现慕言的文章,有时候不会。当慕言的文字,出现在那上面时,她的心里,便会涌起一阵难言的激动,就好像是彩票中了个不大不小的奖,一般的欢喜雀跃。她在课堂里,与文字里,同时感受着慕言所带给她的,有别于此前人生中所有的,悸动。在她还没有意识到的时候,她便在心里,脑海里,慢慢拼凑起慕言的生活与思想的轨迹,他曾经历过什么,他喜欢什么,又畏惧些什么。她把这些一点一滴,慢慢地写进本子里,慢慢地,慕言的形象,在她的脑海里,日渐丰盈,而不再只是作为一个简单的老师的形象而存在。

某一天放学,走到半路时,伊朵拉住叶蓁,神秘兮兮地交给她一封信,让她明早送作业时一定亲手交到慕老师手上。回到家,在灯下,她好奇地拿出那信封,仔细端详,不得不感叹那精致与美丽。光是信封上繁复美丽的花纹设计,就足以让人眼前一亮,更不必说她无法欣赏到的信纸上的内容了。如此珍贵的礼物,如此细腻的情意,谁会忍心去拒绝呢。她这么想着,却被一股挥之不去的忧伤给紧紧缠绕住了。

(五)

母亲敲门,送来一杯温热的牛奶,叶蓁慌忙将那信封用书本盖住,装作若无其事的接过。母亲并未瞧出异样,简单叮嘱了几句,便回房睡觉了。叶蓁的心里,却起了一阵莫名的内疚,以及一些闷闷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到了休息时间,早该困意沉沉的她,却没了睡意。千头万绪的思绪,在脑海里突突地碰撞来去,解不断,理还乱。

她索性不急着睡觉了,而是打开收音机,调至一个喜欢的频道,将音量调小些,好让家人的休息不至于被打扰。然后听着她熟悉的播音,那好听又磁性的声音从收音机的扬声器里传来。

“下面为大家播放一首,听友***点播的歌曲,Twins的《只要我长大》。一起来欣赏。”

美妙的旋律传来,叶蓁微微闭起眼睛,静静聆听这动听的旋律与Twins甜美的歌声。

你会奇怪吗

功课变这么差

总弄错文法

留校要你解答

老师:上次不是教过这一题吗

不专心 哈 谈恋爱了 是吧

你把黑板擦一擦

背影多么潇洒

说我勤学吗

生病也不请假

拿起笔乱画

就爱听你说话

老师:你说 这是感谢老师的卡片吗

拿错情人卡片吧 英文 要再加油哦

我的脸很红是吧

原因你会知道吗

只要我长大

就可以爱你吗

你教我认得爱却不能碰它

等到我长大

才可以去爱吗

这颗心我管不住它

请你收下

错落在沙漠的雪花

寂寞是相爱的时差

无法开花

爱却发芽

不是说努力吗

坚定就能得到吗

为何现实里面却有落差

教我弹吉他

情歌却属于她

当我妹妹吗

却不住在你家

老师:也许很残忍 但人长大了才会明白

爱 不是单方面一直给 就成立的

我眼睛很红是吧

原因你会知道吗

只要我长大

就可以爱你吗

你教我认得爱却不能碰它

等到我长大

才可以去爱吗

这颗心我管不住它

请你收下

错落在沙漠的雪花

爱你有运气的时差

无法开花

爱却发芽

不是说努力吗

坚定就能得到吗

为何谁的初恋都有落差

遗落在某年某月寒假

但这段回忆其实没有

蒸发

一曲听完,叶蓁的眼睛有些湿润了。伸手去抹,看着手指尖点点的泪花,她似乎在一瞬间明白了什么。种种纷乱的思绪,那种胸口闷闷的感觉,似乎,寻到了一个合理的突破口,眼泪吧嗒吧嗒地滴在了书桌上,越积越多。她抬起头,努力让眼泪流回去,等到情绪缓和平静一点儿,便关掉收音机,拿起那信封,仔细地放在了书包内侧带拉链的口袋,然后将自己裹进被子里。

这一夜无比漫长,叶蓁不知道自己睡着了没有,好像有,又好像没有。在迷迷糊糊的似醒非醒、似睡非睡的状态里,她的脑海里,断断续续地出现了许多的画面,第一堂语文课,慕言的眼神,越过重重人海,笔直地降落到她身上,毫不摇晃。不像初次见面,倒像是,他们认识了很久,很久一样。他任命她为课代表时,她的迷茫与清醒后的慌张。第一次慕言要给她补习,她一开始的小人之心的“目无尊长”,那跋扈嚣张,后来又气焰渐弱的怂样。慕言讲题时温柔的语气,如轻风拂过她的耳与心上。一天天的交接作业,那些短暂的接触里,慕言总是对她微微笑着,温润如玉的模样。每次从杂志上读到慕言新的文字时,那每增进一点对他的了解时,给她带来的,比吃了蜜糖还要欢喜的澎湃的甜蜜的想象。那每日的小作文里,从第一篇,到现在,密密麻麻的字里行间,几乎,都是关于他......

叶蓁都不知道,慕言的形象,是怎样在她心里,从一颗细不可查的种子,慢慢长成一棵参天大树的。这样神奇的事情,究竟是怎么发生的,是从第一眼便开始了么?但在这个辗转反侧的夜里,当她终于有所惊觉的时候,却发现,这棵大树,已经比她料想的还要高大茁壮。而她,对此已毫无办法。她既已找不到一把合适的斧头,也没有足够的力气。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棵树,愈发浓密,隐隐然有着要遮天蔽日的趋向。

她很慌。

她想到了父母的尊尊教诲,绝对不可以在读大学前谈恋爱的不容置喙的严厉语气和慈爱模样;她想到了伊丽把信封交给她时扭扭捏捏的娇羞与认真的样;她想到了信封上伊丽一笔一划生动勾勒的,那美好的对于爱情的执着又勇敢的向往,还有她那一脸期待的样子;她想到了即将开始的这一天,她将要替她完成传送情书的任务,悲壮如同荆轲刺秦王;她想,她是该期待慕言收下,并为之感动的结果,比较能够抚慰她这个作为伊丽好朋友的立场;还是该期待,慕言如之前一般,毫不怜惜地把这封也丢进垃圾桶,比较抚慰她的真实,但却会因此鄙视与不齿自己那充满嫉妒的丑陋心肠......长这么大,她第一次如此纠结慌张。对于即将开始的这一天,她并不盼望,而是,一种本能的惧怕。

一边是许多年一路长大朝夕相伴的好姐妹,一边是已经在她心里长成了不可撼动的大树般的情丝茁壮,叶蓁的脑袋乱的厉害,快到天亮了,才倦极睡去,没一会儿,又被催命般的闹铃唤起。匆匆扒拉了几口早饭,叶蓁便在妈妈关切的眼神里,头重脚轻地赶往学校。将母亲担忧的眼神和关切的句子,远远甩在了后方。

英语早自习开始了,又结束了,叶蓁在伊丽兴奋又期待的眼神里,抱着一摞语文作业,怀揣着那封沉甸甸的信,迷迷糊糊、跌跌撞撞地,如梦游一般,踏上了去往办公室的方向。为什么选在早自习下送,那是因为,根据她长期以来的观察,总结来的宝贵经验,这个时间段,办公室通常不会有别的老师在,那么,即使自己失态,也不至于会被贻笑大方和太过丢脸。叶蓁觉得,在脑袋几乎成了一团浆糊的现在,她还能够有如此细致的思考与安排,是否也算得上有点小聪明了呢。或者是如慕言所说的,“潜力无限”?

她推开了办公室的门,那个在她的脑海里蹦跶了一整晚的人,此刻,正好整以暇地坐在办公室的椅子上,手里捧着一杯清茶。清晨的霞光,透过窗,静静铺撒在他儒雅温和的脸上,茶的热气,氤氲了他刚毅的面庞,为他看向她的目光里,添上了一抹朦胧与深邃的有别以往。他略显随意的坐姿,有了些不易察觉的改变,顷刻间,那带着些许锋芒的气场,便无缝切换到了温和的模样。

“叶蓁,你来啦。”他望着她,笑容阳光,眼神清亮。

(六)

他温和的笑,如莲一般,在她的心头次第绽放,袅袅婷婷的芬芳。叶蓁从不知道,一个男子可以笑得如此好看,也不知道,这好看,是客观的好看,还是有了她刚刚觉醒的情意加持的滤镜,因而如此好看,她一时竟瞧得有点痴了。直到慕言帮她把抱在怀中的一摞本子轻轻放下,她才察觉到自己的失态,顿感一阵羞恼,脖子以上红霞遍布。她慌忙低了头,再不敢看慕言,手足无措地掩饰着自己的窘迫。

刚欲离开,突然想起了自己怀中那封沉甸甸的信,她的心,一下子便如同坠入了深深的冰河底。她艰难地拿出那封信,双手呈给慕言,“这是,我最好的朋友伊丽的,慕老师,请,请您收下。她很用心,请您不要丢到垃圾桶里去,谢谢您。”好不容易说完这些,泪水便氤氲了眼眸,不等慕言接过,叶蓁把信放在办公桌上,便欲转身匆匆跑远。她的脑袋越来越沉,她不知道再待下去,自己会不会说一些奇奇怪怪的话,她只知道,要尽快逃离。她是一只鸵鸟,遇到危险,只会把脑袋埋在沙坑里,一切看不见听不着,这样便万事大吉,一切都好。(百科全书里,鸵鸟抬起头斜了她一眼,这锅,我不背!)

猛然手被捉住,她一时重心不稳,跌进身后温暖的怀抱。她脑袋有瞬间的空白,待到发现当下的局势,顿时尴尬得不知道怎么办好。是该立刻挣脱,远离这尴尬与暧昧,还是享受这梦寐以求的,并非出自有意的片刻拥抱?

待到她站稳了,慕言立刻放开圈着她的胳膊,举手探她的额头,“你发烧了,脸这么红。”他用肯定的语气说着,一脸不加掩饰的担忧,“而且烧得还不低。”他简单地收拾了一下桌面,将那封信随手丢进抽屉里。“你不想我丢掉它,那我就不丢好了。走吧,现在带你去看医生。”

“啥?”叶蓁一时有点反应不及,她其实想说,这脸红可能不是因为发烧。又一想,似乎还不如发烧相对光荣些,于是赶紧住了嘴。和慕言一前一后走去校园医务室的路上,叶蓁心想,怎么好好的就发烧了呢?难道是昨晚翻来覆去没睡好的关系,着凉了?难道人的情绪问题,还会引起躯体的症状,带来免疫力的降低?会不会这么神奇?一般来说,自己还算是个健康宝宝,算起来,似乎已经有很久没有感冒发热过了。

到了医务室,校医为叶蓁做了点简单的常规检查,有点轻微贫血,加病毒性感冒。弄了两瓶点滴,给她输上,便走开了。

不大的输液室里,此刻便只剩下叶蓁和慕言。本就有些头脑晕沉的叶蓁,越发局促不安了。“慕老师,谢谢您,我没事了,待会自己回去,您先回去上课吧。”她有点近乎谄媚的笑了一下,冲慕言点了点头。

“我第一节没课。”慕言温和地答。

“啊,那个,我还没有和第一英语课的老师请假,麻烦您帮我请个假吧。”

“不急,我会和他说的。”

叶蓁越发局促了,不知道是高烧还是急的,脑门都沁出了微微的汗。几缕碎发贴在白皙的面颊旁,衬着两朵嫣红的云霞,呼吸略有点急促,显出一种与平时不同的柔弱与娇媚。慕言的嘴角勾起一抹笑意,眼神带着几分玩味,锁定了她的小小狼狈。

平时还算口齿伶俐的她,此刻晕晕乎乎的,似乎想不出更多让慕老师离开这儿的理由了。但她有种模模糊糊的意识,就是必须让慕言离开,不然,不知道又会引起怎样的轩然大波。她才刚过上几天相对太平的,不被女同学们的眼神灼烧,男同学们的眼神探究的日子,如愿当了几天的小透明。她不想又站到风暴的中央。何况,还有伊丽。

“慕老师,您在这里,不太合适。”叶蓁嗫嚅着,声音越发低了下去,“男女授受不亲。”

“哈哈哈”,慕言爽朗的笑声传来,“怎么会,我可是你亲戚啊,你母亲托我多多照顾你,怎么会有不合适的话一说?”慕言拖了张椅子过来,大咧咧地坐在她旁边。

“虾米?!”叶蓁囧了。“那个,慕老师您听我解释,我不是要故意和您攀关系,我只是......”

“不用解释,我觉得挺好啊。”慕言笑得好像一个狡猾的狐狸。

当叶蓁努力让自己的脑袋清明一些,好应对目前的状况时,她忽然下意识地抬头,刚好对上右上方慕言那双好像缀满了星辰的眼睛,那张俊脸,此刻正在距离她的面孔不到20厘米的地方,柔柔地吹拂着气息。

叶蓁感觉自己的心脏简直要骤停了,慕言,这是要吓死人不偿命吗?她赶紧低下头,胸腔剧烈地起伏,努力调整自己的呼吸。

“你在怕我?”慕言带着笑意的声音传来。

“当然了,哪有学生不怕老师的。”叶蓁努力狡辩着,脸却更红了。

“别怕,我不是什么好人。”慕言一本正经的温柔说着。

“噗哧...哈哈哈...”叶蓁憋不住了,捂着肚子笑作一团,手腕上差点跳了针。慕言的幽默,像一缕微风,缓缓吹去了她心头的种种忧思顾虑。

接下来的时间就过得飞快了,叶蓁与慕言的聊天越发轻松愉快起来,慕言展现了他有别于课堂的比较严肃的一面,好像一个与她没有年龄代沟的大孩子,活泼又阳光,幽默又有趣,每每逗得叶蓁忍俊不禁。两瓶点滴输完,似乎也就是一眨眼的事情。

待到点滴输完,分别时分,叶蓁心里居然涌起一阵惋惜与惆怅,为什么医生不开个四瓶呢?

“慕老师,谢谢你。”叶蓁微微笑,真诚地对慕言说。

“不谢,老师关心学生本来就是应该的。说起来,我还得好好谢谢你,为我无偿搬运了那么多天的作业,任劳任怨。”

叶蓁的心,顿觉明朗了许多,她似乎明白了,前路应该如何走。她的盘根错节的情丝,该如何好好安放。作为学生,对于传道授业的老师,最好的尊敬与爱戴,应是用自己漂亮的成绩单来表达才对。她这么想着,许多阻塞的思维,便一下子通畅了许多,就好像排出了多日宿便一般的轻松。她笑着与慕言告别,轻盈地走在回教室的路上。身后,有两道温柔的视线,一直,一直地目送她远去,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楼宇。

(七)

慕言一路护送叶蓁去校医务室的消息,很快地,像个鸟儿一般飞遍了教室的每一寸土地,同学们纷纷哗然,各种表情,各种心绪,如一幕喧腾的舞台剧。待到叶蓁终于坐回自己的座位上,听着周遭的叽叽喳喳,窃窃私语,她已无力理会。晕乎了半天的脑袋,疲惫了许久的身体,终于放松下来,她觉得自己似乎被抽干了最后一丝力气。病来如山倒,确实如此。她想起老人们曾经说的,不常生病的人,偶尔生起病来,便会比较严重。好像真是这样。她把头埋进课桌上的胳膊里,稍微做些调整休憩,为第三节课积蓄足够的体力。

迷迷糊糊间,感觉周遭的声音淡去了,不知道是因为她快睡着的关系,还是她这副病恹恹的样子,让纷纷的议论声,不好继续。

李俊熙来到她身旁,关心地问她,要不要先送她回家。叶蓁摇了摇头,表示可以坚持。她不想因为自己的事情,害别人缺课,高中课程还是相对紧张的,每一节都会有不少新内容,落下不好补的。俊熙无奈,只能随她去。但他的目光,却难以离开那个孱弱的身影。

好容易熬到了放学,叶蓁舒了一口气,收拾好书包,摇摇晃晃地走出教室。李俊熙快步追上去,拿起她的书包挂到自己身上,然后扶着叶蓁往外走去。一旁等着叶蓁一起回家的伊丽有点诧异,李俊熙示意伊丽先回去,他有话要和叶蓁说,伊丽有点了然,便知趣地走开了。

一路无言,叶蓁是因为脑袋真的晕,而俊熙则是在思索该怎么开口。叶蓁的家快到了,她停下脚步,真诚地向俊熙道谢,“俊熙,今天真的很谢谢你,不顺路还把我一直送到这里,你真够哥们儿!”她对着俊熙灿烂地笑着,明媚的笑意驱散了一脸的病容。

“叶蓁,我...”

“怎么了俊熙,吞吞吐吐的,这不像你啊。”叶蓁打趣地问。

“叶蓁,我有话想跟你说。我,我喜欢你。”俊熙说完,脸上居然起了两朵可爱的红云。“虽然我知道这不是个表白的好机会,有点趁人之危,不过,我考虑纠结很久了,还是想跟你说。”

“我也喜欢你啊,还有伊丽,我们三个不是一直的好哥们儿吗?”叶蓁笑眼弯弯。

“不是那种喜欢,是男人对女人的喜欢。你明白吗?”俊熙一脸严肃,忽地捧住了她的脸,凑近了,欲吻她。

叶蓁本来就晕乎乎的脑袋,这下子更懵了。不过她还是条件反射地一把推开了俊熙,“等等,俊熙,你先别靠这么近,容我捋捋。你说你喜欢我,是那种喜欢,可是我对你...不是有句话叫做,太熟了,不好下手么。我们,我们还是如从前那般,不好么?”

看着俊熙一脸挫败,孤独离去的背影,叶蓁的心里,涌上一阵难以言说的悲凉。她并不曾留意岁月的变化,对于她们三个情谊的影响。甚至没有意识到,那个和他一起长大的小男孩,已经长出了喉结,脸唇上已经有了细细密密的胡须。她天真的以为,她们三个人的友谊,可以永远那般温馨美好,地久天长。却在这一刻忽然发现,有些美好,或许注定只属于过去,他们之间,再也回不去了。那些单纯打打闹闹说说笑笑的亲密无间的欢乐时光,也许,再不会有了。芥蒂与隔阂的种子,在彼此之间已深深种下了,也许有天,会长出一堵厚厚的围墙,将他们彼此相望的目光,完全阻断。站在分别的路口,她又想到了伊丽,想到了她们深深喜欢上了同一个男子。基于爱情天然的排它性,她们,从此还能心无芥蒂地相处下去么?长大,原来竟然是这样残酷的一件事情,这样的难过,这样的,痛。

伊丽与叶蓁的距离,因慕言有意无意与点点滴滴的对叶蓁的额外关照,也终于日益疏远了。伊丽看向叶蓁的眼里,慢慢地没了太多的温度,只剩漠然。叶蓁心里的痛,无处诉说,只能将全部精力,投注到学习中去。成绩于是在一次次的考试中,突飞猛进了。

一晃,毕业季快要到了,这天,叶蓁抱着一摞作业到办公室。慕言叫住了她,温柔地询问她的志愿与专业方向,并给予了引导和肯定。气氛比较融洽的时分,叶蓁忽然半开玩笑地问慕言,“慕老师,如果我考上了,你奖励我一个愿望好不好?”“好。”慕言毫不犹豫的回答。

“你都不问问我是什么愿望吗?”叶蓁调皮地吐了吐舌头。

“什么愿望都好,只要我能力所及。”慕言笑得温润如玉。

叶蓁的心,顿时被这“天街小雨”给“润如酥”了,心里的荒泽,也像是遇到了雨水的复活草一般,枝枝叶叶蔓延舒张开来,焕发出灵动鲜活的绿,到处一片盎然无限的生机。

叶蓁沉浸在这忽然降临的拥有了阿拉丁神灯般的梦幻喜悦里,以至于,她竟完全没注意到,慕言那瘦削些了些许的脸庞上,正透着几许,极不自然的苍白。

高考中,叶蓁发挥得出奇的好,她期待着分数来临的那刻,那样她便有了去找寻慕言的理由。慕言住在学校安排的教师宿舍里,只要有心,很容易便能找到。

日盼夜盼,高考分数终于下来了,与叶蓁料想的一样,她比想去的学府的分数线,甚至高了二十多分。终于可以骄傲地让慕言兑现他的承诺了,叶蓁想着,心里便笑开了一朵花。

她将自己好好地拾掇打扮了一下,化了一个淡妆,将头发披散下来,抓过两侧耳际几缕发丝,用一个可爱的小发圈简单固定在脑后,穿上一件她很喜欢与宝贝的,垂坠感极好的,白色与清新浅绿色拼接的荷叶边连衣裙,穿了双看着很美且仙,然而穿着脚感并不很美丽的小高跟,斜挎着一个可爱的白色小包,包里揣放着一个小巧但厚实的软面小本(——她三年的心路),以及一个父母给她新买的智能手机。

她站在全身镜前,扭着身子左看右看,镜中的少女,已窈窕如含苞待放的玫瑰,微微起伏的曲线美,被剪裁合理的衣裙很好地勾勒与显现,婉约且美好,带着点情窦初开少女独有的妩媚,显得清纯又俏皮,灵动又娇憨。果然还是绿罗裙最适合我的气质。她冲镜子里的自己,顽皮地吐了吐舌头,比了个"耶",又握紧拳头,做了个fighting的手势,便扬着一脸比春花还烂漫的笑意出门了。

(八)终章

这条上学路,叶蓁不知道走了多少遍,但却没有一次,如这次这般的忐忑又激动,雀跃又紧张。这次的会面,从高考结束到此刻,或者从比那更早的时候开始,便被叶蓁在脑海中千百次地演习。

她毕业了。她不再是慕言的学生了。那么,从前禁锢住她的那些条条框框,是否便都不复存在了?她不久前拿到了身份证,已是个具有完全民事行为能力的成年人了,已经可以对自己的一切行为负起完全的责任。那么……

叶蓁的面颊上浮起两抹绯红,表情果断又坚决,好像是个毅然决然走向断头台的女英雄。

终于来到了校园。假期的校园,安静地像个温婉的姑娘,羞涩地抚弄着自己的长发。一排排的垂杨柳,在清晨的阳光与微风里缓缓摇曳,星星点点的叶影,在湖心的水波里荡漾。远的近的楼宇,也在朝阳里披上了一层金黄,圣洁端庄又无限美好的景象。

叶蓁一直知道自己的学校是美的,但她从不知道,居然可以这么美。当终于跳脱了高中的压力,当世界以一幅轻松温柔的面貌呈现在她的眼中,她感觉到了一种久违的感动。好像,慕言第一次为她补习时,她终于能够放下防备,全身心地接纳这善意的种种。要是,慕言能够与她一起,看遍这世间的繁华与美丽,多好。她的心里,不由浮现出这样的念头,那样的自然而然,不突兀,也不夸张。

她又回望了一眼这些寻常又不寻常的美景,带着一眼眷恋深深,便循着记忆,找寻起慕言所在的教师宿舍楼。

因为刻意留心过,所以找寻起来并不困难。假期的校园里,很是冷清,一路走来,少有人影。但无需问路,叶蓁还是很快找到了她此行的目的地。

她站在其中一间屋前,做了几下深呼吸,便鼓足勇气敲开了门。

当那个在脑海中千百遍勾勒的人影,终于再次出现在叶蓁眼前时,她顿时有种恍若隔世的泪流满面的冲动,她努力调整自己的呼吸,按压住心中澎湃汹涌的,想要扑入那个坚实怀抱的冲动。尽力扬起一个最为灿烂的笑容,"嗨,慕老师,好久不见。"

慕言有些错愕地,看着这个突然降临眼前的,精灵一般的人儿,他的学生,他的课代表。他的眼前一亮,这样的叶蓁,似乎不再是他所熟悉的那个她了,却是更加迷人。成熟女子的韵味与少女的纯真,同时在她身上展现,交织出一种别样的风情。"好久不见,叶蓁。你今天,很美。"慕言微笑着说。

叶蓁的心,好像扑通掉进了蜜罐子一样甜,蹦起的糖水,又溅到了嘴角,清澈、冰凉,带着回味无穷的甘香。她的笑容越发灿烂明亮,"慕老师,你说过,要是我考上了,你会满足我一个心愿,你还记得吗?"

慕言笑了,用手轻轻揉了揉叶蓁柔软的发丝,"记得,想要什么,你说吧。只要你要,只要我有。"

叶蓁被他这一动作弄得心里小鹿乱撞,差点忘了自己要说什么了。赶忙定了定心神。

"慕老师,我毕业了,现在可以叫你慕言吗?"

"这个愿望吗?当然可以。"

"不是不是",叶蓁急红了脸,慌忙摆动着双手。那慌张着急的模样,让慕言忍不住笑出声响。

"说吧。"慕言温柔地鼓励她。

"慕……慕言,我……我想请你听一首歌,我的愿望,就在这首歌里。"

叶蓁红着脸,拿出新手机,按了几下,一首情歌王子张信哲的《从开始到现在》,那极富辩识力的磁性嗓音,便缓缓在空气中流淌……"难道我就这样过我的一生,我的吻注定吻不到最爱的人"……

当这句响起的时候,她定定地望着慕言,眼里闪过无数重情绪,而后柔顺地闭上了眼睛,胸腔剧烈起伏,睫毛忽闪忽闪。

一秒,两秒,三秒……没有任何动静。

叶蓁睁开眼睛,眼中蓄满了泪滴,这一路上雀跃的勇气与欢乐,在这几秒钟里匀速流逝殆尽,她感觉到了一阵无地自容的难堪,似乎,逃离,是当下唯一可以做的事情。

睁眼的瞬间,她看见慕言站在她面前不远处,似乎静静思索着什么,一脸严峻。

"对不起慕老师,是我……唔……"叶蓁睁大了眼睛,泪水扑簌簌地掉落,满脸的不可思议。

慕言紧紧地箍住了她柔软娇小的身躯,他的吻,如龙卷风来袭,狂暴肆虐,霸道又柔情。

叶蓁的脑袋顿时一片空白,她小小的身体微微战栗抖动着,却下意识地紧紧环抱住慕言,任其在她的唇齿间攻城掠地。好像一个霸道的君王,一个战无不胜的将军。她从未见过这样的慕言,这样的狂野,这样的,多情。

这个吻不知道持续了多久,久到叶蓁觉得自己已经失去了呼吸,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静静地躺在慕言朴素却整洁的单人床上。而慕言,正在她的上方,撑着一双胳膊,那双魅惑的眼睛里,此刻正跃动着两簇越来越盛的火苗。

叶蓁似乎明白了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她努力地平复着急促的呼吸,闭上自己的眼睛。心里不知道是紧张,期待,亦或者恐惧。

"呵呵……"慕言的笑声传来,笑声里带着一种说不出的讽刺。

叶蓁一下子睁开了眼睛,惊坐起。

"我以为,你的滋味与别的投怀送抱的女生会有什么不同,原来也不过如此。没意思。"慕言用一只手,微微擦拭过自己的唇角,笑得残忍又邪魅。

叶蓁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羞辱,泪水顿时夺眶而出,一种无处安放的怒意,让她扬起了自己的手,却又收了回去,她终究舍不得伤害他。哪怕,他对她如此。

她低下头,努力不让泪水在他面前横溢,颤抖着手,从包里拿出那本记录了三年的日记,那本,页页写满了关于慕言的日记,放在了床上。整理了一下衣服,拿起手机,便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

身后那道身影,如一道影子,仿佛在一瞬间,被抽走了全部生命力,迅速萎缩黯淡了下去。

……

大一下学期的一天下午,当叶蓁正在图书馆里,为一篇小论文而查阅相关资料时,接到了一个陌生的来电,居然是伊丽。简单寒暄几句后,伊丽问她,"你知道慕老师的事么?""慕老师什么事?我不知道啊。"她努力让自己再提起慕老师这三个字时,声音不出现明显异样。"慕老师死了。""死了?!怎么会?""好像是胃癌晚期。"……

后来的话,叶蓁没再听进去。……连电话什么时候从手里滑脱,挂断的,叶蓁都不知道。她的脑海里,疯狂地涌出许许多多的画面……往事如电影般,在脑海里一幕幕划过,直到最后一幕的不欢而散,戛然而止。

她的泪水,一下子奔涌如江海,完全停不下来。从那一天开始,她没再哭过一次。而这次,就好像是要将这许久的眼泪补上一般,她的泪,流淌地那般汹涌肆意。

那些她一直想不明白的问题,在这一瞬间,都有了完整而清晰地解答。她哭成了泪人儿,嘴角,却扬起了一抹苦涩的笑意,慕言……你到底是爱我的。

……

多年后,产房里,一个漂亮的男婴哇哇坠地。一个带着几分木纳的男子,从医生手里温柔地捧过这小小孩婴,将它抱近他的母亲。

"叶蓁,谢谢你,辛苦啦。看咱的儿子多漂亮,我们给他起个什么名字好呢?"

"叶蓁的汗水濡湿了头发,露出一个疲惫却满足的微笑,就叫他慕言吧。"

"慕言,好名字。慕言乖,不哭哦~"

……

几年后,小小的慕言,在阳光下舞动着一根木剑,动作帅气又可爱。舞毕,他回头骄傲又霸气地对叶蓁说,"以后,由我来保护你!"那一瞬间,叶蓁仿佛被一道闪电击中,呆愣在原地,小小的慕言,那一刻的面容,仿佛完全脱了稚气,竟然是那样,那样的熟悉……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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