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封情书：昔在 今在 永在

原创非首发，文责自负。

亲爱的，第一次用笔这样唤你。中年的我们抑或过于矝持，结婚二十年了，从不说亲爱的，更不说我爱你。今年七夕，我用笔写下这三个字，尽管心底说了千遍万遍。

我们早已走过“七年之痒”，二十多年的婚姻之路，看似平坦其实也波澜起伏。现在的我，一点也不羡慕相拥相吻的年轻情侣，却对相扶相携走在夕阳中白发苍苍的老年夫妻心生敬意。记得当年我们牵手后，你说了让我记住一辈子的话：“我俩好比爬山，看似顺利走到山顶，回头一看却步步惊心，早一步晚一步就不是这样的你我了。”牵手不易，牵手一生一世更不易。

二十四岁那年认识二十六岁的你，你说，好像你一出生就认识了我，我也好似一出生就认识了你。我们在三年五载就是一生一世的年华相遇、相知，记忆中重现的日子最多的也是那段光阴。那些照片在我记忆里永不褪色，甚至声音、味道也如往昔。

我对你没有一见钟情，你是那种走在人群中瞬间被淹没的人，然而你爽朗的笑声转瞬让你从人群中脱颖而出，几十年来从未改变。初相遇的那个夏天，以为你不过是我生命中的匆匆过客，到第二次再见你已是冬天，等到来年春天我们才牵手。是你，让我不相信一见钟情却相信缘分。为什么有情人难成眷属，为什么越是相爱的人越难有幸福的婚姻，而没有刻骨铭心爱情的人却能幸福相伴一生？

太年轻的时候，我喜欢电影、小说中那些轰轰烈烈，让人肝肠寸断的爱情。《魂断蓝桥》的一见钟情；贾宝玉、林黛玉惺惺相惜的痴男怨女；罗蜜欧、朱丽叶为爱而死的悲壮爱情；甚至像希斯克利夫与凯瑟琳般疯狂的爱情……大千世界，为什么这样的你我相遇、相知、相爱、相守，真是前世修了千年吗？

我永远记得一次参加朋友的婚礼，证婚人说：“婚前要多看对方的缺点，婚后要多看对方的优点。”恋爱时，我们都会不由自主隐藏自己的缺点，展示在对方面前总是好的一面，而对方也只相信自己看到的那一面。那时你温存、体贴，想必我在你眼里也是温柔、美丽吧。那时一到冬天，我脚就会生冻疮，参加你同事的婚礼，你让一起前去的人走慢一点，说我脚有冻疮，走快了脚会热会痒会难受。后来，你不再说这样话，我说你当初怎么说得出，现在就不会说了？可见当初是假话。你说当初是真的，现在也是真的。然而婚后，我很少再听到那样的话。热恋时，理工科出生的你写了一首诗给我，也是岂今为至唯一的一首。那时，你翻箱倒柜偷看我的日记，后来，就算我把日记放在你面前，你也不会看。这种失落，让我婚后很长一段时间不能释怀。孩子尚未到来那几年，我俩的争吵或许比后来这些年加起来还多。一点小事就成导火线；一生气我就好几天不理你，不管有理无理，总要你向我道歉，无论什么事都要争个输赢。后来有了孩子，为孩子的事也不断发生磨擦，那些爱情誓言、曾经的温存哪儿去了？那几年，我们好像只为活着而不是生活。再后来，你到外地读博，更多时候我们只能书信、电话交流，距离让彼此懂得了珍惜。我把那些年的书信连同恋爱时的书信按时间顺序编成号小心翼翼珍藏，在我们垂垂老矣时再共读那些信，又会是“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而今，我们的光阴皆瘦了下来，经过那些年的分离之苦，更珍惜现在的相聚之欢。写信、等信、见字如面的感觉已成过往，距离因书信美如水墨画，留白与意象让爱慢了下来。在当今快节奏时代，连恋爱也变得匆匆，我依然喜欢“一生只够爱一个人”的慢。写这封情书给你，抑或也因为许久未用笔写信了，有些话说不出却可写出，说不出也可用行动表现。多年来，我再难听到你的甜言蜜语，抑或你本不擅长。恋爱时，牵手走着，碰到熟人，我们也要慌忙闪开，更勿说秀恩爱了，现在我越来越懂得有些话真不必说出。那些年，你读完博后留在北京工作，我还在原单位上班，暑假过来看你，你在机场接我，飞机刚落地，电话就响了，你说在出口等我。在我等取行李时，你说让我站在门边，你就在门外，这样可以看到我。我刚回头就看见你隔着玻璃门微笑着向我招手，那一画面被我记忆拍了照永存下来，与2018年的新疆之行叠合。一向不喜欢照相的你居然喜欢拍照了，也不断给我拍。我一向喜欢照相，儿子嫌我走得慢，总要拍照。你对儿子说，等会，给妈妈照相，她喜欢。其实，你从未改变，一生只够爱一个人呀！

两地分居那些年，我做了一个长长的梦，梦见我们分开了，梦里好伤心，后来一家人好不容易又团聚了，那种失而复得让我醒来后仍仅仅不能平静，赶紧把那个梦详详细细在日记中记录下来。每当我们发生不愉快，对你心生不满时，就用这个梦告诫自己，无论如何，我们都不能分开；无论如何，我们都要在一起。

我不知道什么是爱情，我们从不说爱情。马尔克斯《霍乱时期的爱情》让我懂得“爱情”并不是幸福婚姻中独一无二的。八十二岁的乌尔比诺医生不停地同衰老作斗争，当他不畏衰老爬上梯子到树上捉鹦鹉摔了下来，临死时拼尽全力对妻子费尔明娜说：“我爱你。”这对夫妻长达五十多年的婚姻生活，平静中有波澜，但让他们更难以躲避的是日常的琐碎烦恼，就似我们大多数人的婚姻，无尽的咬啮性的烦恼，也可让我们相伴一生。在琐碎烦恼中消磨爱情也增强亲情，爱情犹如白开水，已成一种习惯。抑或对于老年夫妻，未得到与失去，才能让他们想到爱情。费尔明娜在朝夕相伴的爱人永远离去后，仍然认为如果再让她选择一次，还是会选择乌尔比诺医生。新婚之夜，他俩无所不谈，就是没谈爱情，而且一生也没谈过。医生去世后，费尔明娜悲痛欲绝，几十年的共同生活，已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医生对怀疑他们之间是否有爱情的妻子说：“对于一对恩爱夫妻，最重要的不是幸福，而是稳定。”

爱情虚幻的，婚姻却实在，看清现实的人似乎更易获得幸福，有委屈、无奈，但还有什么比稳定在婚姻生活中更重要？抑或亲情比爱情在婚姻中更为重要，或是二者也可相互转化。刚辞职到北京再就业时，我很不习惯每天早出晚归的快节奏。一天中最快乐的事就是暮色苍茫回家时，餐桌上总有一盏灯亮着，一家人聚在灯下晚餐，昔在、今在、永在。

有些人走着走着就散了；有些人说好牵手一辈子，一转身就咫尺天涯。庆幸我们牵手走过纸婚、木婚、锡婚、瓷婚、银婚，还将好好牵手走下去，走向金婚、钻石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