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仔聊书之佳人难再得

今天要聊的这本书——《绝代有佳人——女性小品赏读》，作者是林赶秋，中州古籍出版社出版。这本书是我在旧书店里淘到的。那天我闲来无事帮老板收拾散落的书籍时，无意间看到的。当时买的时候它还是全新的，塑料薄膜没有拆封，可能是某个毕业的学生没有看，当废品卖了吧。还好，算是我捡了漏，确实是一本好书。

这本书主要分了四个部分——“女子有才”“女子有貌”“女子有情”“女子有智”，每个部分都有十几篇短小的古文，这些古文中有的是丈夫怀念妻妾的，比如沈复《陈芸》、陈裴之《紫姬》；有的是古人记述某位女性的文章，这类型比较多，比如葛洪《戚夫人》、冯梦龙《情史》系列；有的是女子之间惺惺相惜的文章，譬如武则天《织锦回文记》、王贞仪《周夫人诗集序》；还有的是女子相夫教子、洁身自好的文章，例如徐淑《答秦嘉》、徐媛《训子书》等等。由于这些都是文言文，虽然文章结尾处有作者的现代赏析点评，但是我要理解清楚、做读书笔记，那么时间就要费时许多。所以我只精讲几篇，如果有兴趣，还是要多看看原著。

​ 春华秋落——《翾（xuān）风》（贾茗《女聊斋志异》）

      翾风，富豪石崇从胡人商人买来的爱婢，从小养在家里。翾风这个名字，从字面上理解是“犹流风”，不难猜出她的一个绝技——善舞，但是这篇文章当中只讲了她其他两个技能——“调玉辨声”和“擅爱文辞”！

      “调玉辨声”，石崇是西晋时期的天下首富，家里佳丽千人。他喜欢每次挑十个相貌相近的美女，打扮得一模一样，头戴金钗，身上佩玉，然后欣赏她们跳舞。如果今天要宠幸谁，就看哪个美女的金钗是否艳丽，听她身上佩声是否微轻。而翾风，就是专门为这些人调试玉的轻重，怎么调我也不清楚，肯定是一项技术活。文中记载她能“妙别玉声，巧观金色”。有一次，石崇得到一块玉，大家都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于是他拿给翾风看，翾风“别其声色，悉知其处”，说了这么一番话：“西方北方，玉声沉重而性温润，佩服者益人性灵；东方南方，玉声轻洁而性凉，佩服者利人精神。”这话一脱口而出，全部人都惊呆了，小小婢女有这样的才学真了不起！

     可以说，翾风是一个文艺双全的美女子，但是《翾风传》只是作为《绿珠传》的附传，这又是为什么呢？我个人认为，这篇《翾风传》正是为了告诉我们一个真正的石崇，一个虚伪的石崇。

     众所周知，绿珠是石崇爱妾，为了她，石崇倾家荡产、惹来杀身之祸，最后绿珠在石崇面前跳楼自杀明志。她在跳楼之前，石崇正在大宴宾客，然后卫士来抓他，他对绿珠说了一句：“我今为尔得罪。”现在我为了你惹来了杀身之祸，绿珠听完哭着说：“当效死于当前。”接着跳楼身亡。乍一看，绿珠为石崇而死，感天动地，“士为知己者死”，不忍石崇看到自己受辱，报答石崇知遇之恩，有情有义！

     但是同样的问题在《翾风传》就不同了。石崇跟翾风说，他死了要翾风陪葬，因为她又年轻，又美丽了。翾风回了一句：“生爱死离，不如不爱。妾得为殉，身其何朽！”意思就是，你死你的，别把我一起埋了，我还不想死得那么难看。我认为，从这一刻开始，翾风已经明白了，或者已经看透石崇的内心。那就是，石崇只是把这些爱妾、宠婢当成一时玩具，年轻的时候，他把你当宝贝供着；当有一天，人老色衰，石崇就不再宠爱了。因此，当她三十岁的时候，容颜不再，被退为“房老”，不受宠幸。

    当绿珠跳楼时，自然而然的出现戏剧化的一幕：石崇转身来对旁人很淡定地说：“吾不过流徙交、广耳。”意思是，放心吧，我不过是流放到越南和两广而已。这简直是混蛋嘛！如果你那么爱她，就该跟她一起跳嘛！或者一起死啊！怎么会当场说出这样没有人性的话呢？

   翾风被退为房老之后，曾经给石崇写过一首五言诗，其中有一句：“春华谁不美,卒伤秋落时。”春天万物生机勃勃，姹紫嫣红，百花齐放，有谁不喜欢的呢？但是秋天百花凋零，落叶纷飞，没有人会喜欢。是的，她想劝石崇回心转意。可是这时候石崇的虚伪的本性暴露无遗，什么海誓山盟，什么豪言壮语，什么爱不爱，全部丢到天涯海角，他不会为了谁，去牺牲自己，他只为了自己的享乐，自己的占有欲，以及他自己这条命，而翾风、绿珠和那些佳丽们不过是他手中的不可被他人夺去的玩物而已。

    所以，到死的时候，他依旧执迷不悟，但是他什么都留不住，春华美梦，昨日烟云，秋节已至，狂风过境，那些高楼玉宇，金银珠宝，胭脂粉黛，随着刽子手的手起刀落，消失得无影无踪，何其可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