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觉春暮夏已至
周末,早早起床,到母亲家一看,一老一小全不在,桌上留了一张字条,我一看乐了,是姑娘歪歪扭扭的两行字:妈妈,我和阿婆去公园了,等会儿回来。
今天是父亲的“三七”。这一段时间,我们经历了生命中所有灰暗的色彩,母亲努力做到坚强和遗忘,我们努力做到接受和微笑。日子在平淡中慢慢升温。
爱人从菜场买回新鲜碧绿的螺蛳,这是夏季的应景小食,也是全家人的最爱。曾经,也是老爸最爱的下酒菜。无数个酷热难耐的夏夜,我们一家围坐在餐桌旁,母亲的一盘辣味十足、肉味丰腴的炒螺蛳就能让我们大快朵颐。那螺蛳,通常是父亲一个个用老虎钳剪洗干净的,而不谙家务的我,也是从父亲那里学会了剪净螺尾的“独门技艺”。每次剪完螺蛳,我总是要反复搓洗手指头,洗完还要闻闻是否还有残留的腥臭味,父亲总是笑我“吃起来没见这么怕臭的”。父亲剪的螺尾大,只需用筷子从壳口处“哧”地将螺肉按压下去,再用嘴轻轻一吸,那肥厚的螺肉便落入口中。若是哪一天吃到的螺蛳用嘴嗍不出来,必须要用牙签协助的话,我们就知道准是母亲剪的。如今,很多人不愿意在家处理又腥又臭的螺尾,自然也就不知道这样的小窍门了。
将螺蛳倒入盆中注水清洗表面苔藓或淤泥,滴几点香油,接下来的交给时间,待螺蛳吐尽泥沙;这边用剪刀将剖肚洗净的黄鳝剪成大小均匀的鳝段,淋点料酒,再将生姜切片,洋葱撕去外皮切去根蒂,青椒冲去辣椒籽,切成整齐的细丝,码盘装好;上好的港口水阳干,沥水后控干,切成厚薄均匀的细丝,蒜子随意拍散,皮肉分离,再切成家常蒜泥,配上青红辣椒丝,又是一盘下酒的好菜;用温水泡发两三根当年的绩溪青笋干,待水色微黄,笋干变软,便剪去老根,从底部手撕成细条状,在砧板上摞起码齐,左手指头蜷曲立起,右手执刀沿指节落下,长短均匀的笋丝应声落下,再取一枚鸡蛋,磕开,打散直至蛋液表面聚集一层细小的泡沫。
我熟练地准备着,好像与生俱来一般,但我没忘记这切丝的、配菜的本事原是父亲教的。母亲常说自己做饭时父亲不愿帮忙,其实父亲样样都会,切菜的功夫也是一绝,也有几样拿手菜,这螺蛳就是其中一样。
螺蛳剪净、淘洗直至水清,点火,热锅下油,将花椒、大料、香叶、姜片一齐放进去爆香,倒入洗净的螺蛳大火爆炒。火苗恣意地舔着锅底,我看着爱人熟练地翻炒、配料、试味,心里涌动的是一点点来自世俗生活的感动。原来,生活中确实需要烟火味,才能驱散心头的冰冷,也只有烟火味,才能带走我们内心的悲伤,品尝到生活的幸福和甘美。
难怪有人失意了,失恋了,都不忘用美食好好地犒劳一下自己的胃口。曹孟德不是有诗云:何以解忧,唯有杜康?苏东坡的那首《猪肉颂》也是妇孺皆知的了:黄州好猪肉,价贱如粪土。富者不肯吃,贫者不解煮。慢着火,少着水,柴头灶烟焰不起。待它自熟莫催它,火候足时它自美。每日起来打一碗,饱得自家君莫管。
也许,在忙碌与温热中,在满眼的时令美食里,人最容易忘却心头的那一点仓皇不安和淡淡哀愁,转而投向最真实的身体需求。
是的,这尘世里的快乐和满足可以慢慢让人忘记一些悲伤,时间也可以。你瞧,不知不觉夏天已经来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