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说外公他哭了
视频电话里妈说,“你外公在敬老院哭呢,说没有人去看他了,还说自己生病了也没人管。我们现在去看你外公路上,你阿姨下去买香蕉了,转院的事我也不是很懂,因为这个你阿姨特地从郑州赶回来了,一会儿到了看看情况,给你外公送到县医院……”
我跑了神,无论如何也不能想象出外公流眼泪的样子。最近一次看见外公的脸是妈打来的视频电话里,外公看着荧屏上的我,我听见他说,’诶,云’。视频里外公躺在病床上,看上去并没有病恹恹,说话嗓门依旧不算小。妈说病不严重下午就能送回敬老院养着了。
我的童年时光里,是有关于外公的记忆的。他身材壮硕,力量很大,吃很多的饭,嗓门也大。我的向左转向右转是外公教会我的,他说一只脚用脚跟另一只脚用脚尖带动身体旋转,他一遍遍看我转,他还教我站立要脚跟并在一起,脚尖岔开成60度,这些都是小学时候我在上体育课前学到的,用到高中的军训,大学的军训。他在墙上用白色粉笔五笔画成一个叉腰站立的小人,我在旁边学了无数次也没能画出那样的气质。
外公还会拉弦子,二胡一样的弦子,可我从来没听他拉过,老实说我是有过机会可以听到一次的。身体还健壮的时候,外公会从自己住的地方坐车到我家来。那个升中学的暑假,外公看着摆在家里的电子琴,问我学的曲子是不是都留着谱,也许我们俩有机会可以合作弹奏一曲,他说他会把他的弦子拿过来。我吃惊得噗嗤一声笑出来,连连说着好好好,我惊奇于外公年轻时的生活,妈妈从没有对我们细讲过,小时候只顾着和外公一起嬉闹玩耍,长大后不怎么聊天,他的青年时光生活就好像只留在自己的亲人眼里。
入学后的初中生活,外公的影子少了,那个约定也一点点被忘记了,我也已经越来越生疏。
外公除了会拉,还会自己做弦子,搬进敬老院第一年的中秋节,我们一家人去看望他。外公房间门后的墙壁上挂着一把弦子,我指着问他,想要听他拉一曲,他摆摆手,笑笑说,好久没拉了,难听怕吵着人家。妈说这是外公自己做的一支,那是我第一次亲眼看到外公自己做的弦子。
外公搬入敬老院的前几年,身体还是尤其好的,他似乎有使不完的力气,过不了和其他年纪更大一些或身体不好一些的老人那样天天吃吃睡睡,晒晒太阳的生活,他要把那些力气用掉才觉得舒坦。外公依旧经营着自己的几亩田,一年四季都有的忙,在庄稼播种期或是成熟收成期,他打理完毕自己的事情后也不愿闲着,常跟敬老院另几个身体好的老人组队一起到人家田地里帮忙做活,带着薪水工作。
我常常觉得外公的身体尤其好,他很少生病,不挑食,我也曾想过外公的晚年生活一定不会过得因疾病缠身而紧张辛苦。
后来,我难过地了解到我的认识感知是错误的。2017的年暑假,外公在门外一阵阵的拍打着门,他又自己坐车然后步行剩下的路程到我家里来了。他走路的姿势还是潇洒的,只是背有点驼了,颧骨比以前明显了。他跨进门径直走到房檐下自己的那堆芝麻前坐下,大嗓门地讲着此次来的目的,我在他对面坐下,盯着他的脸听着。
小时候,他给我好吃的东西之前总会玩一些小把戏,我的小手一次次扑空,他灵活的大手和手腕一次次转离我抓取的方向,他高兴的时候会花很久很久这么吊我的胃口。等我大一点儿的时候,这个游戏还会偶尔出现,只是他闪躲的手臂动作不会再超过三次。
我砸开一个核桃,递给他已经剥好的核桃仁,他像小时候玩的把戏一样,在我松手把它放在他手心时,手掌往下落,核桃仁差一点掉地上。我咿呀一声被他逗笑了。外公手的速度还是慢了的,我看出来了。
外公对我嗤笑一声,把核桃仁送进嘴里嚼着,看着天空唉一声后,两手撑着膝盖像要站起来,他连续试了三次,每次都是刚离座又落座。
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又在逗我开心,像小时候,我觉得我在的每个时间他的行为都是在逗我开心那样。
外公朝我看一眼,嘴角有一点点笑,他笑起来不如以前那么好看了,妈说过,外公年轻时候的形象也是很不错的。他又一次双手撑着膝盖,终于从座位上站起,这次他一定使了很大力气,因为我听到他同时发出很大一声“哎呦”。
“不行了,身体不如以前了,一蹲就起不来了。”他顺势想要蹲下给我看,我忙去搀他起来。
午后两点的阳光照在新发的粉刺上,妈说过我跟外公一样,一只单眼皮一只是双眼皮。妈刚刚说外公在敬老院哭来着。
简宝玉写作群日更打卡第6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