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抄近路”的小学生
我和张帅不算特别熟,更谈不上是朋友。但我一直觉得女生叫“帅”的,多半不像一个普通的小学女生那样性格内向,扭扭捏捏,比如我。她身材微胖,圆脸,鼻子不高,个子也不高,穿着略微宽松的校服,总是不拉上衣拉链,走起路来带风。谈不上帅,总之是有些特别。
一天放学,她突然凑过来,眼睛里闪着光,“我发现了一条回家的近路,今天一起走不?”我有点受宠若惊,我们虽然回家是同路,却从未一起结伴回家过。我的几个要好的朋友,不是家住得近,就是回家不同路,我又不太敢去和同路的同学搭讪。“好啊!”我尽量隐藏住语气中过度的喜悦。
“你的名字很特别!’帅’,像个男生的名字。”路上,我禁不住还是提起了这个话题。“不过女生叫起来更好听,男生叫这个好像有点自恋的感觉。”也不知道直接这么谈论别人的名字好不好。我用眼睛的余光打量着她。“还行吧。”她说。淡淡的,看不出表情的变化。没有得意,也没有尴尬。
不久我们就到了“近路”的入口。那是一条狭窄的小巷,在傍山而建的两栋老房子之间徐徐向上攀岩,几缕夕阳的余晖映射在石头墙上。外面就是熙熙攘攘的大马路,即使是对面坐在家门口打哈欠的太婆,也很难注意到这样一条不知通往何处的小径。
小巷蜿蜿蜒蜒拐到房子后面,不见半个人影。她仿佛怕我打退堂鼓似的说道:“你家在xxx对吧?在玉童山底下,这条路直接通到半山腰的,走这里近得多。”她第一次一口气说了这么多个字。离太阳落山还早,我不假思索地跟上了她。
小巷的台阶是用石块堆砌起来的,有的宽有的窄,但大多比较矮。虽然一直在走上坡路,但丝毫不觉得累。我们一前一后不紧不慢地走着,有好一阵子两人都没说话。我努力在脑海中搜罗着共同话题,然后发现我和张帅真的不熟。她的兴趣爱好我没了解过,想不出来她在班里做过什么比较引人注目的事,就连她和谁比较要好我也完全没映像。
“我突然想上厕所。”我的思绪一下子被她拉了回来。
“这里?”我看了一下前后都消失在建筑物后的小径。
“这里。”她指了指一条从小径叉出去的分支小路。这种小路多半通向别人家开的后门。我还没反应过来,她已经冲了过去,消失在转角处。
“帮我放风啊!”她喊道。
我又看了看这条小径,倒是希望有人从这儿路过一下。太安静了,好像有一道无形的屏障,把大马路上的嘈杂全部挡在了外面,连一丝风声也听不到。我突然打了一个激灵,真的什么声音也没有!嘘嘘不可能没声音啊,我仔细倾听了好几遍,只听到了自己急促的呼吸声。
“张帅!”我故作镇定地大声叫道。
“你好了没?”得尽量表现地自然一些。
没有回应。
“张帅!”这一声短促了许多,但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快点啊!”我觉得自己的心脏快要跳到嗓子眼了。
还是没有回应。
来不及打声招呼我就走了过去。当然,那里什么人也没有。这条分支小路是一条通往另一个方向的小径。我意识到自己一个人傻站在分叉路口,显得蠢钝无比。同时,恐惧像藤蔓一样迅速爬上了我的肩膀。我只能用觉得自己愚蠢的念头保持镇定,克制住藤蔓不至于扼喉。
怎么办?要等她?不,她走了,故意的。她从一开始就打算把我半路丢下。太阳映射在墙上的光线越来越短。可以思考的时间不多了。只能往回走!我开始努力回忆自己是怎么来的。我记得自己跟在张帅后面,一直在想怎么和她搭话。路上可能还有分支小路我没有注意到,也许它们都是小径!太蠢了,真的太蠢了。我弄不清自己到底是因为生气还是害怕得想哭。
总之,先摸索着走吧。我时不时抬头看看天空,仿佛能看到那道密不透风的屏障似的。石墙好像比来的时候更高了。小径越来越幽暗。下台阶的频率很快赶上了呼吸的频率,直到完全一致,脚步声盖住了呼吸声。可心脏的跳动声又猛地凸显出来,打乱了呼吸和脚步的节奏。
下坡路走起来重心不稳,我不得不扶着墙。不能摔跤,得保持理智,万一走错了……我不敢想。从来没觉得一条路那么长,要走那么久。这怎么会是一条近路呢!太蠢了,真的太蠢了。不过,在心里骂骂自己,反而好像没那么害怕了。
突然,一阵马路上的嘈杂声闯进了我的耳朵。我走出屏障了!还没来得及感受喜悦,身后一股力量已经在拉扯我。小径一下子收缩成一个黑洞,想把我重新吸进去。我不敢回头,撒开腿跑了起来,也顾不上走错了没有。经过两三个拐角,我终于看到了来时的入口,好像有人在黑暗中劈开了一道口子,打开了通往另一个世界的门。
在那以后,我和张帅再无任何交集。我们又回到了以前的状态,好像这个小插曲从来没有发生过。只是“帅”这个名字,对我来说不再特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