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际学校（短小说）

桥本跟独眼老李练太极，把顺子惹了，说：“该揍桥本一顿。”桥本壮实，顺子是说，真打他不敢。顺子祖爷爷是翻译官，把地点翻译错了，叫国军伏击了，日本人说：“八嘎！…”把顺子爷爷给毙了。小胖叫驴踢了后，脑袋就不灵光了，说：“顺子恨日本人。”小孩惦记祖爷爷，很鬼魅，我说：“我都不知道我祖爷爷啥样呢。”小胖嗤嗤笑，说：“我爷爷我都不知道。”有人来了，是灰色的眼睛白小花，小胖私底下叫她哈士奇，法国佬，她爸是拖拉机厂老板。白小花这名字叫小胖笑疯了，土到家了。白小花是学校的美女，他说罗伯特想参加周末足球赛，他踢人被停赛了。白小花说：“他不是故意的。还有，他可能就要回国了。”莫名其妙的事儿特别多，食堂刘师傅说小清河了，人浮躁。外国厂子关门的多，外国小孩就走了。国际学校这两年越来越清冷了。说罗伯特故意踢人的是顺子。罗伯特散漫，什么都不在乎，一来就说：“你们知道为什么额尔金烧了颐和园，而不是紫禁城啊？”小孩都不会想这个，目瞪口呆。李老师吓着了，脸色煞白，说：“这是要搞什么？”得知是罗伯特，李老师说：“别搭理他。”李老师转眼消失了。罗伯特的问题成了密。一个外国小孩要离开了，大家不提踢人的事儿了。萝卜特踢人我没看见。我娘叫我喝土鳖汤长脑子后，我眼神就不好了。我娘说皇上过去都喝：“红头土鳖很名贵”。空气静寂地有点儿诡异，小孩儿都在想事儿，又都不说话。黑人女孩路易斯来了。路易斯妈教授稻草人舞，她吃各种豆虫，和狮子、老虎合照。她爷爷是酋长，穿树叶，脸画的和小鬼一样。小胖叫路易斯给他画了非洲彩脸，小胖奶奶直接进医院了，惊吓型心动过速。路易斯过去了。我趴在桌上看空出来的八个位子，八个外国小孩上半年都回国了。我妹妹樱子在家里撸猫，黄狸花坚决反抗，确定花木兰不是真人，樱子就疯了，说：“骗子，都是骗子！”奶奶说小孩的偶像坍塌了都这样。我娘怕我爹，溜去院子说我奶奶道：“死老婆子！”爹管动物园老虎山，耳朵特别好用。他一咳嗽，我娘就吓回来了。樱子告诉了我一个秘密：老虎山的虎王死了，三个想当虎王的老虎打仗，把两只小虎吃了。樱子说：“爹被扣了奖金，为选虎王犯愁呢。”樱子很开心。我和爹说了路易斯懂这些，我爹愕然，说：“肯尼亚老虎山的？…”我带路易斯去老虎山，看了三只老虎，路易斯说：“这两只当王都行，那只不行。”我爹嗤嗤笑，说：“丫，为啥啊？”哑巴虎，看不透，当虎王会很危险。吃油炸豆虫，我和路易斯回学校了。顺子惹祸了，打了桥本的眼。顺子是有意还是无意的，就不知道了。学校要开除顺子，周一不用来了。顺子哑巴着看水塘。小胖草丛里潜伏，他揣测顺子会自杀，好救他。白小花找我，国际队叫愿意叫顺子参赛周末的足球，桥本也不反对。两只麻雀在争夺虫子。白小花说：“你担心他们打架的话，就叫柱子和桥本守门。”还是出事儿了，扔了球门，顺子当球员了，把一把蚯蚓朝桥本甩过去，球就进了。桥本最怕蚯蚓。乌云密布，天是黑的，风吹过，像鬼魂掠过。球没踢完解散了。樱子又干了古怪事儿，外语班尝试改中医，樱子把黄狸花捆在凳子上，给它针灸。奶奶扶着墙，说：“老天，樱子，你这是干啥？”樱子说黄狸花会很舒服。我爹在树林内走来走去，投票选虎王，哑巴虎当选了。我爹找了路易斯，说：“怎么才能知道哑巴虎危险了？”路易斯也不知道。这种虎在他们哪儿没机会。我爹梦见哑巴花把四只小老虎都吃了，一路狂奔去老虎山。奶奶种的菜全死了，特别吓人。我娘说：“是不是樱子给菜针灸了？”樱子嗷嗷叫着抗议。桥本走了后，白小花也举家回国了。她送给我一个公仔，是个龙，我很想要个耗子，她属耗子的。年底国际学校关门了，没有谁吃惊，关门的迹象早有了。剩下的路易斯和凯蒂插班到别的学校。顺子在街上烤玉米，不上学了，说：“柱子，来一个。…”生意不好，过去遍地的厂子都没了，现在像监狱。国际学校叫养猪大户老阚承包养猪了。顺子嗤嗤笑，我们班的教室是种猪中心。顺子从上午到黄昏，卷缩在阳光下，晒成了黑土豆。小胖家进城了。我妈絮絮叨叨了没有多久，我爹失业了，哑巴虎吃了四个小老虎，动物园没法开了。樱子把黄狸花针灸针死了，在树林里修了个墓。樱子也像个神经病了，说：“一个猫咪受到这种待遇该知足了。”她把石头一块块投进河里，想砸死条鱼做鱼汤。独眼老徐偏瘫了，用上肢打太极拳，看上去像鬼魂。桥本给他捎了日本药，每天能站三个小时。老徐舍不得吃。我不愿意想国际学校的事儿。它老出现在我梦里，洋小孩很难忘掉。半夜睁开眼，到处黑黢黢，乌鸦在树上咕咕叫，没人知道是怎么回事儿，我又睡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