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作圈W6B】魂牵梦萦
收到这个题目到现在，我一直在想，应该写什么。大概从初中开始，一直有记录梦的习惯，常常半夜醒来，便随手拿纸笔记下梦境，然后又倒头继续睡去，我做的梦，大多曲折离奇，比如悬疑推理，奇幻童话，我也乐于纪录它们，写梦，对我来说，并不陌生。
可是，在这一年多，我常常做一个差不多相同的梦，梦到阿婆，梦里的她，年轻，健康，就跟我童年记忆中的那个她一样。
印象最深刻的一次，梦到她从祖屋的后门步履轻快地走进来，身上背着一个包袱。
她对我说，我刚旅行回来呢！
我埋怨她，怎么不带上我呢？我好想你呢！
她说，那里你去不得的，而且你不是也跟爸爸妈妈一起偷偷去玩，没告诉我么？
我大声申辩，没有呀，我一直在家里等你呀！我没有！
说完就委屈的哭了起来。
阿婆没有像平时一样，将我抱入怀中，用粗糙的掌心摩挲我的后背，只是笑而不语，静静地看着我。
我哭得更伤心了，一直哭到我意识到自己在做梦，哭到我意识到现实中的自己也在哭，哭到我分不清是在梦中还是现实中，哭到我我猛掐自己的大腿。总之，我终于醒过来了，发现枕边都是泪，身体仿佛真实地大哭过一场，疲累非常。
我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曾经想试着用书写的方式自我探索，可是每次刚动笔没多久，就放弃了。我害怕触碰它，害怕到不愿意去回忆，就像此刻，我保持冷静，可是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一次，梦的一人一故事团练，我忍不住把这个故事说出来，我想看看大家演的时候，我会看到什么。
当时，我的团友大头用一种十分诡异的动作，扮演阿婆一步步靠近我，跟我打招呼。在我渐渐接受他是我阿婆时，他突然转身离开，然后一步一回头，每一次都笑着地对我说，再见啦！再见啦！再见啦……最后消失在我的视线里。我很难形容那种感受，就像心被什么堵在那里，却无处发泄，只是忍不住不停地掉眼泪。
阿婆在一年前，离开了我们。当我接到妈妈电话的时候，第一反应是不相信。就在半个月前，我还在喂粥给她吃，像平时那样，抱着她瘦弱的身躯，揉搓她布满皱纹的脸颊，听她骂我淘气。当时的我怎么能想到，仅仅半月之隔，就天人永隔，甚至来不及做最后的话告别。
阿婆瘫痪了四年，渐渐开始记不住子孙的名字，在孙辈里，她唯一还记得的就是我，妈妈说她几乎每天都问，我阿娴什么时候回来呀？虽然我已经尽量大小假日周末都回去看她，却始终不能每天守在她身边。
还记得在她没生病前，有一次放假回家，我帮她洗脚，她摸着我的脑袋说，中意我平远的人么，让你姑姑做个介绍。我当时只是敷衍着哄她说，我要赚大钱带阿婆出去享福呢！从小我就说，等我以后出门读大学了，我就带阿婆出去，跟我一起住。可是一直到她病倒，我都没有兑现我的承诺。
我曾经问过阿婆，你觉得幸福是什么。她说，就是子孙都在身边，可是她弥留之际，在身边的只有我爸爸，爸爸说她还来不及留下一句话。虽然走的时候，我们都回来了，可是我们始终没有懂她真正要的是什么。
上个月跟妈妈聊天，又聊起阿婆的趣事，我感慨道如果阿婆还在多好。突然沉默了一阵，妈妈说，离开对你阿婆来说未必不是解脱。她好几次都对我说，把她埋了吧，真的很辛苦。
我听到这句话，万分震惊和心痛。原来在我不知道的时候，阿婆一直在用这样的心情活着。我想起奇葩说那一期，我们该不该鼓励绝症的病人撑下去。在这四年里，我用尽全部努力，让阿婆撑下去，虽然遇到一个又一个难题，我都努力克服，也说服所有家族的人跟我一起坚持。不管是亲邻好友都说我对奶奶好孝顺，真了解你阿婆，可是我没有看到阿婆深夜痛的无法入睡的时刻，看不到她曾经在咬牙坚持着，看不到的她其实已经想放弃生的希望。阿婆跟我做了二十几年的室友，我以为我们是最好的闺蜜，到最后，原来我不懂她，任由她痛着。
因为没有跟阿婆说再见，我一直都相信她还在，只是离我比以前更远。要更长时间才能重逢，我还是跟以前那样，跟周围人分享她的趣事。我从来不敢想象她有一天离开我会怎样。阿婆睡觉会打呼，晚上睡觉一旦安静下来，我就会小心翼翼的用手探她鼻息，听到均匀持续的呼吸，才放心下来。可是最后一次我探她呼吸的时候，真的是没有任何气息的，最后一次我抚摸她脸颊的时候，是没有温度的，我再叫她的时候，她不会像往常一样回应我，嗳，我嫚子转来了呀！
我想，我应该从很小的时候，心就隐隐知道，终有一天我们要分离。可是不管我多么努力去预习离别，当有一天，它真的到来时，我发现做好的准备都是骗人的。我再也见不到她了，以后的人生要习惯没有她的陪伴了。
过几天，中元节就要到了。想起那天看到一段话：
如果每个人都是一颗小星球，逝去的亲友就是身边的暗物质。我愿能再见你，我知我再见不到你。但你的引力仍在。我感激我们的光锥曾彼此重叠，而你永远改变了我的星轨。纵使再不能相见，你仍是我所在的星系未曾分崩离析的原因，是我宇宙之网的永恒组成。所以，有一天我也会失了光和热，冷却后回到你身边。那时候，我们都在远方了，不耀眼，不衰变，默默相对，等待每一年的那一天，与你擦肩。
有一次哭着写完，不知道应该怎么结尾了，就用这段话，送给此刻的自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