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说|悟空出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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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传,悟空在五指山监狱服刑期间,太白金星前来探过监。两次。五指山土地公公的工作薄上均有详细记录:一次是在第三百年,悟空每年一度的放风日。按照规定,在这一天,悟空可以在监狱长土地公公和两名狱卒的押解下离开监狱,在五指山范围内游玩上半天。众所周知,五指山是座人造山,上面全是光秃秃的石头,既没有风景,也没有建筑,根本没什么好游览的,但孙悟空每年都会惦记着这天,他的意图不是放风,而是如何逃出五指山。这是唯一的机会。
此前三百年里,他尝试了二百九十九次逃跑,每次都以失败告终,五指山四周戒备森严,由几千名树精石怪把守,一只蚊子都飞不过去,不过这对悟空来说都是毛毛雨,真正让他头疼的是如来佛祖亲赐的“规矩”枷锁,禁锢住了他大半法力:七十二变只剩下一变,就是变电线杆,原地戳在那儿,哪里也去不了,更别提越狱;筋斗云只有乌云形态,一跳上去就下雨,一下雨云就漏,把他漏下来,摔个屁墩或者狗啃泥;金箍棒也被玉皇大帝收缴了去,据说王母娘娘每天拿它剔牙。
第三百个放风日里,孙悟空照旧一边走一边思忖着如何出逃,前一年他试着收买狱卒,他嘴巴贴在那只蝗虫精的耳朵上,小声说,快升了吗?蝗虫摇头,说没呢,看来五百年内无望。悟空又问,那快调了吗?五指山清苦,除了石头就是干巴树,谁不知道蝗虫是吃稻谷的,你跟这儿受委屈了。蝗虫叹口气,有什么法子?基层工作不就这样?慢慢熬吧。悟空知他不满,继续诱导,花果山倒是个好地方,四季如春五谷丰登。蝗虫说,想那有啥用,你是无期,回不去了。悟空说,想回也回得去,你给我行个方便,帮我打开枷锁,我带你去花果山。蝗虫一缩脖子,吓得脸都蓝了——本来是绿的,连连摆手道,我尊你一声齐天大圣,这话切不可乱说,想都不要想,搞不好我工作丢了,你还要加刑,不如安心在这服刑,兴许千万年后你还能重获自由身。悟空恨道,还千万年?估计用不了多久,我的花果山就要变成花果小区了,我的猴子猴孙也都进动物园了。蝗虫不敢再理他,向旁跨出一步,和他拉开距离。
于是今年换了两个聋哑狱卒,一只仙人掌精和一只核桃树精,木偶一样直挺挺跟在悟空身后。土地公公走在前面,不停扬手指指点点,大圣,你看五指山的中指,似乎比去年细了一些;你看我脚下这块石头,似乎也比去年圆润了一些,我记得你去年还坐过它。
悟空无心闲扯,正观望间,一头青牛从天而降,上面坐着太白金星。太白下了青牛,远远地跟悟空打招呼,大圣,有喜了。悟空问,何喜之有?太白说,这不大唐有个玄奘法师,要去西天如来佛那取经,此去路途遥远,妖魔众多,需要个保镖护送,我第一个就想到了大圣你,事成之后,他成佛,你成仙,岂不美哉?悟空说,你咋能保证他一定成佛?太白说,大圣有所不知,这位玄奘法师是西天教育部部长的儿子,取经只为给履历镀金。悟空道,原来如此。太白说,机会难得,大圣只要点下头,马上就可以跟我走。悟空看了眼土地公公,土地公公正毕恭毕敬站在太白身后。悟空说,成仙有什么好处?太白说,成仙好处多多,第一可以长生不老……悟空打断他,我现在也可以长生不老。太白说,第二可以享受凡人祭拜,铁饭碗,吃喝不愁。悟空说,我在花果山不也一样。太白说,可以在玉帝跟前谋个一官半职。悟空指了指土地公公,他算不算神仙?太白说,当然算。悟空说,那你说他现在扎根在这不毛之地,每天朝九晚五,跟我坐牢有什么区别?太白语塞,土地公公忙搭言,神仙里面,我职务最低,所以显得寒酸,职务高了,混到天庭,那就不一样,像白局长,单位分房,出差有专车接送。悟空说,房子能有我的花果山大?车能有我的筋斗云快?太白土地齐摇头。悟空说,那不得了?放着美猴王不做,做什么神仙?土地公公绕到悟空背后,伸出一根手指,捅悟空腰眼儿,小声说,大圣,总比坐牢强吧?悟空说,那我再考虑考虑。
这一考虑又是两百年,两百年里,悟空越狱的热情丝毫不减,无奈法力被限,无法脱身。在第五百个放风日里,陪同他的只有土地公公和之前那只蝗虫精,悟空好奇问道,今年怎么又是你?那两只树精呢?蝗虫摇头说,一直熬不出头,辞职了。悟空又问,那你为何不辞?蝗虫一声喟叹,上有老下有小,难啊。悟空沉默片刻,拽住土地公公的袖子,说,那个玄奘法师想来已经成佛了吧?土地公公说,昨天开视频会议,佛祖还发了火,玄奘西行路上妖精众多,一路披荆斩棘,路过女儿国时,被女儿国国王虏了去,如今尚未脱险。悟空大喜,说,那不如让我去搭救于他。
悟空服刑的第五百年,太白金星第二次来探监,同时带来一份劳务合同,悟空对合同上的不公条款一笑置之,只有一个条件让太白务必应允,那就是他要把蝗虫精一起带走,理由是,经过多年相处,觉得蝗虫精本分可靠,可以代他打理花果山。
五指山土地公公对于悟空服刑五百年的记载到此结束,此后悟空一路护送玄奘到达西天,玄奘成佛,他位列仙班。《西游记》对此有详尽阐述,我精读《西游记》数遍,有团疑惑一直难解,为何悟空在西天路上武力大不如前。恰好前些天,单位组织到花果山团建,机会难得,一下车我就直奔水帘洞,在那里没有找到蝗虫精,只有一只年迈的老猴子在洞门外把守,我问老猴子,代班美猴王的蝗虫精现在如何了?老猴子上下打量我一番,说哪里有什么蝗虫精,真有的话也早被我们做成了油炸蚂蚱。我说,那是谁在管理花果山?老猴子嗤笑一声,天下谁人不知花果山是美猴王齐天大圣孙悟空的地盘,孙悟空的地盘自然是孙悟空来管理。我问,那他人呢?老猴子说,刚还在,这会儿不知去哪儿浪了。
我不由疑惑,既然悟空不曾离开花果山,那陪玄奘西天取经而后成仙的又是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