虔行 第十五章 花明柳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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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蔓华是被冷醒的，她一时有些搞不清楚状况。
醒来后入目的是跳动的火焰和燃烧的火堆，身上的湿衣服紧紧贴在她身上难受得紧，她只觉四肢无力，双臂酸痛，下巴也痛。
苏蔓华鼓了鼓劲挣扎着坐了起来，身下立刻传来沙沙的声响，她低头一看，是身下的树叶在响。她躺在一张临时用细枝叶铺成的“床”上，如果那可以称之为床的话。
“醒了？”旁边传来丁翊低沉的声音。
愣了几秒，苏蔓华才记起昏倒前的情形，“我们还活着？”她有些怀疑，更多的是不敢置信。她悄悄捏了大腿一下，感觉到痛才确定自己还活着。
丁翊表情带了三分无奈，“如果你清醒着，我相信那过程会更容易些。”虽说都是绑在一起，可带着一个知道配合的人或是人事不知的人逃生，还是有着巨大差别的。
在两人坠下瀑布的前一刻，丁翊把绳索扔向了最近的树干，那是几棵树紧挨着生长的主干，带着绳索的斧子一扔过去，就稳稳地卡在了树干间。两人正好被吊在瀑布边沿，丁翊凭着过人的身体素质和惊人的臂力带着苏蔓华艰难地爬上了岸。
“谢谢你没有扔下我。”苏蔓华不是个感性的人，这一刻却忍不住红了眼眶。
“我不会扔下战友。”火焰跳动的微光映照在丁翊刚毅的侧脸上，使他看上去少了几分素日里的冷漠。
他们周围是生长茂密的树木，峡谷中起了风，苏蔓华被冷得瑟缩了一下，心里却是温热的。树叶被风吹得沙沙作响，她一向平静的心湖，仿佛也被扰起了阵阵涟漪。
她努力平复了一下情绪，把泪意憋了回去，“我这样的，哪有资格当你的战友！”尽拖他后腿。
丁翊虽然只谈过一个女朋友，可平时工作和生活中接触的女性也不算少，以他对女人的了解，若是换了别的女人，遇到这种事情可能早就歇斯底里崩溃了，而苏蔓华虽然也有脆弱害怕的时候，可她还是咬牙坚持到了现在。
“不要妄自菲薄。”对她改观以后，丁翊的语气在不知不觉中柔和了几分。
苏蔓华面带微笑，语气却很认真，“救命之恩，永生难忘。”
“算是抵过吧，这祸事本就是我带给你的。”该庆幸的是夏青青没在，否则就算他有再大本事也无法同时带着两个人脱险。
“这是意外，不能怪你。说实话，一开始我在心里把你骂得够呛，后来想通了厉害关系，也就不怪你了。”是祸躲不过，常年跟着母亲出入寺庙的苏蔓华，是最相信因果轮回的。
该说她坦白还是傻，不仅不会隐藏，还要把想法一五一十说出来给别人听。丁翊失笑，真不知道她在职场是怎么混的。
丁翊起身把架在火堆旁已经烤干的薄外套取下来递给她，“你衣服还湿着，可以换下来烤烤，我去那边找些干树枝，你好了再叫我回来。”
苏蔓华赶紧摇头，“不用，我坐到火堆旁边去就好！”
“随你。”丁翊还是把外套留下了，他拿了救生绳，将绳子沿着后面的一排树系了起来，又砍了很多枝叶，把树枝密密地挂在绳子上，在苏蔓华身后形成了一道屏障，为她制造了一个完美的隐私空间。
听着丁翊远去的脚步声，苏蔓华犹豫了一下，因为穿着湿衣服太难受，她还是把衣服换了。
丁翊的外套很大，苏蔓华穿上它就像是穿了一条大了两码的阔型裙，她干脆把裤子也脱了下来，拿过去一起烤。
还好早上知道今天同行的只有丁翊，苏蔓华特意穿了一套休闲运动风的裤装和运动鞋。若是她按照以往的穿衣喜好穿了裙子，她真不敢想象自己此刻会有多狼狈。
苏蔓华无聊地坐在火堆旁，看着火小了又往里添了点干树枝。
干树枝架在火堆上烧得劈里啪啦，火堆不远处是哗哗的江流，月光从峡谷上空洒落谷底，透过树叶后只余了点零星的月光打在地上。
此情此景，如果不去想当前的处境，苏蔓华会以为自己是来露营的。
夏天的衣服不厚，没烤多久就基本干了。
听到周围林子里偶尔冒出不明的声音，苏蔓华霎时没了惬意的心情，赶紧起身扯下自己的衣服换上，哪怕没干透也顾不上了。
“丁大哥，我好了。”苏蔓华大声朝远处喊了一声，声音却露了怯。
丁翊没回答她，但没过一会儿，他就抱着一堆干树枝回来了，“这么快？”
见丁翊怀疑地打量着她，苏蔓华坐得离丁翊远了些，“风大，干得快！”
丁翊也不戳穿她，“我刚才顺便去看了一下周围的地形，这片树林不大，树林的外围也是陡峭的岩壁，从这里上不去。”
“我们该怎么办？”
“天亮再说吧。”
丁翊又砍了些枝叶下来，为自己铺了张临时的床。
苏蔓华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丁大哥，我睡不着，能不能聊聊？”
“不习惯吧？只能克服一下。”
“还好，我经常和朋友出去徒步，有时回不了家也会在外面露营。”苏蔓华翻了个身侧身面对丁翊。
丁翊还没躺下，他正拨弄着火堆，“看得出你的身体素质不错。”她昏倒后，他一路抱她过来，发现她廋归廋，却不是那种干巴巴的廋，显然是经常锻炼身体的。
“我也没别的爱好，就爱出去徒步，平时就室内练练瑜伽。”
“难怪。”丁翊意味不明地笑了笑。
苏蔓华惊奇地看着他，发现这是第一次看见他发自内心的笑，不是那种敷衍的笑或是礼貌性的笑，“丁大哥，你说我们能安全回去吗？”
“别想太多，好好休息恢复体力，看这地形，明天还有得折腾。”
“好吧。”苏蔓华翻了个身闭眼数羊。
天亮后，丁翊和苏蔓华顺着河道下游跋涉寻找出峡谷的路，可还没走两公里，河道就出现了支流。
主流河道两边都是岩壁，且水流湍急，根本无法行走，两人只能顺着支流走。支流是条流水潺潺的小溪，遇到河道较深的地方，还能看到水底悠闲的鱼儿。
两人从太阳露头一直走到烈日当空，周围的景致却没多大改变，河道两旁除了几棵树，就是陡峭的岩壁。
“休息一下吧。”河道两边石头多，根本不能称之为路，走起来磕磕跘跘，走了这么久，苏蔓华也没喊累，丁翊倒真是对她刮目相看了。
两人坐在树下休息，丁翊指了指苏蔓华的下巴，“你这儿青了一块。”
苏蔓华抬手揉了揉，无所谓道，“安全气囊打的，今天已经不疼了，看起来很明显吗？”
“有点。”
“不管它了，人活着就好。”天有点热，苏蔓华把原本扎成马尾的长发挽起扎成丸子头，露出白皙修长的脖颈。
看着苏蔓华毫不避讳的动作，丁翊眸色暗了暗。
他起身从周围弄了些干草和干树枝回来，又从外套内兜里掏出打火机，升了一堆火。
“丁大哥，你这打火机是什么做的？泡了那么长时间水，居然还能用？”苏蔓华啧啧称奇。
“我也不知道，不过你该感激它。”不然昨晚他们两人免不了要受冻。
丁翊想，这个打火机不仅没丢，还能正常使用，大概是姐夫夏明轩在天上保佑他吧。
“这倒是，不过你现在升火做什么？”
“你不饿吗？”
“饿啊，可这也没吃的啊。”
“等着。”
然后，苏蔓华像看武侠片似的，看着丁翊从树上砍了一根还算结实的树枝下来，又把树枝的一端削尖了，从河里戳起了一条又一条鱼。
人饿的时候，吃什么都是人间美味。苏蔓华第一次吃没有调料的烤鱼，竟也吃得津津有味。
苏蔓华边吃东西，边偷看了丁翊两眼。她觉得丁翊就像个谜团，一个银行高管身上却没有这个群体常见的市侩和健谈，遇险时思虑周全身手敏捷，野外生存也是手到擒来毫不费力……
停！不能再想了。苏蔓华强迫自己压下对丁翊的好奇心。
填饱肚子后，两人继续往下游走，又走了一个多小时后，下游的河道渐渐开始收窄，河两旁的树越来越少，水流也越来越深。
走到后面，河道两边只剩耸立的岩壁，有的河段没有可落脚的地方，还需要两人趟水前行，好在水流平缓没有造成什么危险。
峡谷越来越窄，他们渐渐地只能踏水前行。阳光照不进谷底，苏蔓华开始感觉到冷，她害怕这样的行程会看不到头。
丁翊记得，这个峡谷有三十多公里长。按照水流的速度和他们昨晚在江中漂流的时间，他们少说也被江水冲出了十公里，加上他们今天步行的距离，若是不遇上障碍，天黑前他们应该能走出峡谷。
可惜天不遂人愿，河里的水流越来越深，两人走在河道最边沿，但水已经没过了两人的腰部，又拐过几个弯后，他们的路就被阻断了。
这里的峡谷像是倒放的漏斗，上面只有二十多公分宽，下面原本宽阔可以通行的河道，却被树枝和冲积物堵住了，堵得又密又紧，从这里甚至看不到对面。
“堵住了，怎么办？”苏蔓华心里开始恐惧，往回走也没有出路，难道要被困在这里。
“水是流动的，”丁翊往河道中间挪了几步，水位很深，他下沉后又浮到了水面上，“后面一定有出路，我潜下去看看。”
语毕，他深吸一口气就消失在了水面上。
苏蔓华仰头看了看天空，却只能看到一小块蓝天。天气很好，太阳却照不到谷底，她大半个身子泡在水里，冷得直发抖。
丁翊去了多久？三十秒？一分钟？
不是说只是潜下去看看吗？怎么那么久？
她紧张地靠在石壁上，紧盯着丁翊消失的水面。他会不会溺水？
就在苏蔓华按耐不住担心，打算下水查看的时候，丁翊终于破水而出，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丁大哥，你没事吧？”
丁翊点点头，边喘气边指了指冲积物，“这些东西堆了三十米左右，我没有游到底，但后面有光，我们得游过去，你可以吗？”
苏蔓华估量了一下，然后游到了河中间，以行动回答他。她平时一口气可以游一个标准泳道的距离，三十米应该没问题。
“水下通道有弯道，先往左拐，顺序依次为左右右左，记住了吗？”
苏蔓华怀疑地看着丁翊，“你让我在前？”他还真放心！
“你在前面我看得见。”丁翊抹了把脸上的水渍，“有的地方比较窄，用爬的会比较省力。”
好像挺复杂的样子，苏蔓华有些紧张起来。
“放松，别紧张，你这样容易缺氧。”
苏蔓华调整了一下状态，身体放松下来后，她深吸一口气潜入了水中。
水底没有她想象中那么暗，眼睛适应了光线后，她很快就找到了冲积物下方的通道。
在这漫长的水道中，她几乎什么也看不见，心里却牢记着丁翊的话，狭窄的地方就手脚并用地爬，到底了就往丁翊说的方向转，心底也有几分恐惧，但想到他就跟在身后又莫名地心安。
只是，她按照常规游泳距离来估计自己的水性，完全忽略了不能换气的因素。
在转过最后一个弯后，她就有些憋不住了，她忍不住加快了手脚划动的频率，只是这道笔直的水道仿佛长得没有止境，似乎不管她怎么游都到不了出口，她开始紧张，心肺因为缺氧越来越难受。
出口还没到，她眼睛已经开始刺痛，视线也变得模糊，灼烧的胸口，让她越来越慌张。
不，她不能停在这里！这里的通道只容一人通过，她若停在这里，丁翊也会被她害死。
苏蔓华拼命划动手脚，胸口仿佛即将爆裂般难受！难道她真逃不出这个峡谷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