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我是一个舞女,自从遇见他起,便已注定孤独终老一辈子
《上海1937》
文/阿宸
1937年11月12日,中国军队撤离上海,上海沦陷。
【民国】我是一个舞女,自从遇见他起,便已注定孤独终老一辈子日本人在上海为所欲为,只有一个地方是例外的,那就是上海的租界,说来倒是讽刺,明明是我们中国人的地方,却要用租借来命名。
百乐门近日多了许多陌生的脸孔,他们与我平日所见的客人大有不同,他们的个子比一般男性矮小,他们的穿着也和一般中国男性不一样,红姨告诉我,这些都是日本人。
他们身上套的服装是他们传统的和服,大概就像我们中国女人现儿常穿的旗袍,他们很多人听不懂中国话,吱呀半天也不知道他们喜欢什么,但是总会有一些贪图享乐的汉奸会给他们做翻译官,听说他们的日本国旗长得就像门外那个李老头常往肩膀上贴的狗皮药膏,日本男人急色又残暴,最是欣喜模样俊俏的姑娘。
我自是知晓红姨最是痛恨日本人,我听说红姨的丈夫和儿子都是死在了那场战争里,如果不是日本人侵略我们中国,兴许红姨的儿子早已娶妻,他的丈夫还在,他们还是幸福的一家子。
是战争毁掉了一切,也许是那些天听见的炮弹声,又或许是侵略者手中的毒弹钢枪炸毁了他们的家。
我只是个舞女,我只懂三顿温饱,我没有父母没有家,我也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谁,自我懂性起我就知道自己是一个孤儿,十四岁那年我被养母卖给了一个老头做媳妇,老头不举碰不得我那身子,十六岁那年我来到了百乐门做舞女,眨眼又六年了,我在这里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那些指名翻牌的男人只把我唤作胭脂。
胭脂,胭脂……
我本就是生在那俗世红尘,我视金钱如性命,我为生活卖笑欢舞,乱世哪有什么儿女情长,那些都是留给短命的英雄的,而我不是,我只是一个你肯付钱,我就愿意陪你出台的舞女。
他们日本人里面有个叫田中的上校,脾气特别暴躁,百乐门里面的舞女都不愿意陪他出去,听闻这个叫田中的男人有暴虐的倾向,他视中国女人性命为稻草,前几日百乐门有一个舞女随他出去了一趟回来时满身血迹鞭伤,没熬过第二天鸡鸣便已断了气。
我知晓那个舞女家中还有一个六岁的儿子,她的丈夫好赌成性从不顾及他们母子的死活,如今那孩子的母亲就这般被那个日本都军官折磨没了性命,只怕那孩子也活不长了。
因为他们说那个舞女被折磨时咬了那个日本军官的命根儿,现下那个日本人去了上海最好的医院治疗,而那个舞女和儿子和丈夫将会承受舞女临死前所承受的双倍的痛苦,他不会让她那个年幼的儿子那么轻易的死去,他们会给他打上麻醉,眼睁睁地望着自己的手脚被砍断,他们喜欢在人活着的时候挖出他们的内脏然后强迫他们一口一口吞吃掉,这种死亡会持续三天甚至是更长的时间。
上海已成人间地狱,可我未想过离开这里,因为我除了这里我也没有地方可以去,我们在百乐门陪那些高官贵客跳舞喝酒,其实也赚不来几个钱,因为我们舞女赚的钱要和老板五五分账,我只是借个门口混口饭吃,也不奢想什么大富大贵的日子。
西街西横街洋行的韩老板是个人间少有的明净人物,他生得好看,名儿也好听,他叫韩谨宸,他是韩家的大少爷,韩老爷子膝下唯一的男丁。
他年已三十却依旧没有娶妻,都说他品性良好,性格又是温和,听闻很多人想给韩谨宸说媒却被劝了回去。后来我打听了才知晓这个众多女子都想嫁的如意郎君原来早已心有所属,他心悦凤鸣戏班那花旦儿,两人早已情投意合,无奈韩老爹不允许韩谨宸娶一个唱戏的角儿,韩家也是上海有头有面的大户人家,哪能娶个戏子回家。
岂不让人笑话呼?
我与韩谨宸曾有几面之交,我曾经在百乐门见过他,当时见他只觉得百乐门的混浊会玷污了他纯净的气息,他与寻常客人看待我的目光不一样,在他眼底,我不过是一个身在乱世却身不由己的弱女子,他与我接触过的所有男人都不一样,他不似是在风月场所中共舞女嘻戏的男子,他那平和的书卷气下有着铮铮傲骨。
我知道他这种男人是不会甘心留在上海帮着打点韩家商行的琐碎的,他大概就是红姨口中的那些短命英雄,他生长在这片土地上,他的骨肉扎着中国的根,最终他也把自己的鲜血洒满了这片土地。
最后一次见韩谨宸是在1939年的一个秋天,那日我刚陪完一个日本的客人,便是看见他一个人站在百乐门的门口等我,那日的他特别憔悴,他告诉我他准备要离开上海了,虽然我知道会有这一天,可是我没想到这一天竟然来得那么快。
“我要离开上海了,我想请你帮我办一件事,如果我回不来了你帮我把这封信交给凤鸣戏班的沈思予,告诉他,让他不用等了,胭脂,对不起。”韩谨宸把一封字迹清秀的信交到了我的手上,我知晓他说的不用等和对不起是什么含义,不过这般也好断了我的想念,虽然说,我本就不该有如此的念想。
“你一定要回来,你怎么样也得为那位沈姑娘着想吧,我知晓她是你爱慕的女子,你一直未娶便也是为了她,答应我,你一定要回来,你不能对不起别人身家白净的姑娘。”她又不像我,我只是一个靠出卖身体在乱世间行尸走肉的舞女,也许我真的不该遇到韩谨宸,没有遇见就不会抱有幻想,没有遇见就不敢对他有奢望。
“他很好,只是我这辈子领不了他进门,但是除了他,我也不想领别人进门。”韩谨宸摇摇头转身离开了百乐门,他终究是离开了上海,后来我再也没见过他了。
我听闻韩家老爷子因为韩谨宸瞒着他离开了上海这件事怒气攻心病倒了,他是不懂为什么韩谨宸放着好好的韩家大少爷不做非得去参加革命军,一去又是三个春秋。
1941年上海租界成为了一座孤岛。
我听说有许多先进的文化人士用自己的鲜血与外侵略者进行了一场抗争,我知道那些短命的无名英雄里面会有他的名字,我知道他不会回来了。
我依照韩谨宸走前的吩咐去到了凤鸣戏班,我找到了那个叫沈思予的旦儿,我本以为这个让韩谨宸念念不忘的明角是个如花似玉的姑娘,未想着在他后台见着了他,竟然是一个长相清秀的男子,他身着黑色长袍一头利索的短发,我根本无法用娇气和妖娆把这个男子形容,他看见我的时候,朝着我笑了笑,他不知我的来意。
“有一个人叫我把这封信交给你,他让你看见这封信的时候就别等了。”沈思予接过我手中那封信,他的指尖微微颤抖,我们都很清楚,那个写这封信的人的用意,只是把这封信交到沈思予的手上的时候,我并没有感觉到放下心头的大石了,我依然觉得很难过,因为我听说前几日韩家的人刚办了一起白事,听闻是找齐了他的身体了,但是已经面目全非,韩家老爷子白头人送黑头人。
我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我的心情很是沉重,他是多么干净的一个人,他生前那么好看,没料想,死了以后连具尸体都不好找全了,我没有当面把这个消息告诉沈思予,虽然我知晓,迟早有一天沈思予他会知道,但是那封信已是断了他的所有念想。
“谢谢你,请问你是阿宸他的朋友吗?”沈思予打量了我一番,他的目光很温柔,和他对视的这一瞬间我开始明白为什么韩谨宸会对他难以忘怀,他不像我,我只是个俗人只要有钱我什么都可以做,我是个舞女,一个只要你给我足够的钱,我就能脱下我身上这件旗袍,我能为所有我不爱的男人浓妆艳抹,因为他们是我的衣食父母。
“我是百乐门的一个舞女,我叫胭脂,我觉得我应该算得上是韩少爷的朋友吧,毕竟他愿意信任我把这封信交到你的手上,你对于他来说,真的很重要,只是真的很抱歉,我一直以为你是一个姑娘,没想到……”我不想否认自己初见沈思予时的震撼,但是我也当明白谣言不可信,我承认我说出这番话的时候我的心是嫉妒他的,只因为他就是韩谨宸这一生愿意终身不娶的沈思予。
“这也不能怪你,胭脂姑娘你也不是第一个误会我是女子的人了,在这行做久了很多人都分辨不清我的性别,前几日还有个富商老爷扬言想娶我作他的姨太太,许是唱旦角的时间长了都把我当作了那柔弱的女子。”沈思予摇了摇头,他转回身子从衣兜里拿出了几张票子让我收下,却被我拒绝了,我一直视金钱为性命,可是今日,说什么我都不愿收下他的钱,至于是为什么,其实我的心里边也模糊着,没有答案。
那日以后,又过了一段时间,我途径凤鸣戏班,我突然想起了那个叫沈思予的旦角,只是我再次提起这个名字的时候所有人都摇摇头未作答应,我不知道缘故直到我见着了沈思予身边那个小丫头儿方才知道,原来就在沈思予看过我那封信以后他就选择了随他而去了。
因为那人就是他唯一的精神寄托,他留在这动荡不安的上海就想等韩谨宸回来。
可惜他等不到了,只是我有时候会叹息,为什么那般明净的人儿在人世间的时间都是那么的短,他们走的时候都那么年轻。
1949年5月27日,上海解放。
他们都没有等来这一天,而我却苟活了下来,我并不知道革命对我而言有什么意义,我只知道这一天来临以后,那些残忍粗暴的日本人被赶出了上海,不会再有舞女被他们折磨致死,也不会再有母亲因为战争没有了儿子,不会再有孩子成为他们的人肉靶子,然而这一切,都是那群年轻的英雄用自己的生命换来的,我兴许该荣幸,因为我见过他们其中一人。
解放以后 ,我不再是百乐门的舞女了,这些年我也存了点钱,我开始做起了一些小生意,近些年我越来越喜欢听戏,最是喜欢便是反串演绎的《霸王别姬》, 我知道唱这幕戏唱得很好的要数当年凤鸣戏班的沈思予,只是我没有这个福分听他唱戏,大概他已经成了霸王的虞姬了罢,一曲戏完,谁又分得清谁是真霸王,谁是假虞姬……
如今,我依旧是一个人,自从在1937年的那个秋天遇见他起,我就知道,我注定要孤独终老一辈子。【民国】我是一个舞女,自从遇见他起,便已注定孤独终老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