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绪尔》

上帝死后，本质阙失，信仰坍塌，人是需要意义的生物，有人将意义归于表象，于是有了现象学和存在主义，也有人将意义归于关系和结构，于是有了结构主义。于20世纪初兴起的结构主义思潮流觞于索绪尔的语言学和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学，要想理解结构主义，索绪尔的语言学是敲门砖。

乔纳森卡勒所著的《索绪尔》是一本很好的索绪尔语言学入门书，这本书于1989年在国内翻译出版，由于时代较为久远，一些人名、术语的翻译与现在略有出入，不过好在基本都标注了英文，因此也不太影响阅读。本文是阅读该书时所做的笔记，主要从能指/所指，语言/言语，历时/共时，聚合/组合这四对范畴入手，在阐述清楚这些概念的同时也简单介绍了索绪尔的语言学。

能指/所指

语言是一个符号系统，符号是形式和概念的结合。能指(signifier)就是形式，所指(signified)就是概念，“树”这个字，这个发音指向树的概念，就是一个能指指向所指的过程，这个能指指向所指的过程，或者说声音与观念的结合称之为意指(signification)。

符号具有任意性，即能指和所指的结合是任意的，没有天然或必然的关系。能指是任意的，这一点很好理解，用“树”和“tree”都能够表示树这个概念；所指也是任意的，因为没有什么预先存在的、固定的、普遍的概念，概念都是暂时的和变化的。能指和所指都是任意划分一个连续体的结果。以法语单词fleuve和riviere为例，这两个单词都表示河流，区别是前者流入海洋，后者则不，这么一组概念的划分在英语或者汉语中都是不存在的，对于水域的划分，英语有“stream”和“river”等等，汉语有“江河湖海”，显然这些概念的划分是任意的，没有必然性。

因此，语言并不是一个各类名称的集合体，每种语言都以不同的方式表达或组织着世界，每种语言都创造着自己的范畴。符号不是独立的实体，而是系统中的一部分，能指和所指只有在系统中确定了位置，和其它成员产生差异才有意义，因此可以说，能指和所指是纯关系性的实体，或者说是区别性的实体。

符号的任意性原则可以说是划分其它几个范畴的根本依据。

语言/言语

语言系统(langue)是一个由形式构成的系统，言语(parol)则是实际的话语。语言是潜藏在我们的脑子里的规范体系，言语则是语言的体现，是我们运用语言规则来表达个人思想的产物。

索绪尔坚称语言是语言学的研究对象，因此需要区分语言和言语。前者是社会的，后者是个人的，前者是主要的，后者是从属的，前者是惯例，后者是现象。

语言和言语的划分是符号任意性和语言同一性的必然结果。因为符号是任意的，符号的同一性通过符号之间的差别来确定，所以要将符号的表现和符号的形式区别开来。实际的言语行为潜藏着一组体系规范，一种形式系统，将之分离出来的形式系统就是语言系统。

历时/共时

历时研究(synchronic study)顾名思义，就是研究语言的历史演变，共时研究(diachronic study)则不考虑时间因素，研究特定状态下的语言系统。索绪尔认为历时研究没有什么意义，因为历时现象不过是用一种形式代替另一种形式，从语言学角度来看，这种替换是非功能性的。历时变化产生于言语，而非语言。

索绪尔将共时性研究放在了首要地位，这一点也可以归因于符号的任意性原则。既然符号是任意的，就没有什么不变的、本质的内核，而是随着历史变化。能指和所指在某个具体时间的结合只是历史发展的结果，是暂时的，研究这种历史性的变化对语言学不但没有什么帮助，甚至有时候会引起误解和歪曲。语言学的研究方法，应该是从共时状态中揭示出潜在的关系系统，而无需理会个别成分的历史演变。

聚合/组合

语言学关注的是关系，一种关系是对立关系，即互有区别又可以替换的形式，称之为聚合关系(paradigmatic relations)，另一种关系则是一个序列中各个成分的关系，称之为组合关系(syntagmatic ralations)。举个例子，A is B 这个句子，A、be动词、B之间是组合关系；把B换成C句子仍可以成立，B和C之间就是聚合关系。当然，这个例子把词作为成分，此外，可以向下一级将词素（例如 rebuild 中的 re-）作为成分，也可以向上一级将句子作为成分，甚至再向上将故事作为成分，那就是结构主义神话学要研究的东西了。

整个语言系统可以归结为组合关系和聚合关系，并用这些关系加以解释。所谓的结构主义语言学，可以如下概括：语言的成分完全由它们在系统中的相互关系所确定，语言在结构上有不同的层次，每个层次的成分通过组合和聚合，成为更高层次的单位。

影响

索绪尔语言学为语言学发展提供了一种新的分析模式，并被应用于社会学、文学、人类学等诸多领域，成为了结构主义者分析事物的基本工具。这种分析模式放弃了本质的探寻，而是从差异、对立中寻求意义。

索绪尔与同时代的精神分析学创始人弗洛伊德，和社会学创始人涂尔干，在认识论和方法论的诸多方面不谋而合，可以说他们共同创建了一种新的研究方式和解释方式。首先，他们都将社会放在第一性位置上，社会不再是个人行为的结果或者是个人行为的总和，而是一个客观实体，它有一套社会规范，并且每个人的经验都以此为前提条件，这一看法使得社会学、语言学和精神分析学的研究成为可能；其次，他们摆脱了历史的解释，无论是语言规则，社会的群体表现，还是心里活动机制，都是从结构上进行解释，在系统中分析规范。这种认识论和方法论的转变可以概括为：由从历史变革中寻求根源而转变为从事物内部寻求根源；由从事件发生的顺序寻找因果关系转变为将系统潜在的形式即结构作为原因。

总结

语言是形式，不是物质(substance)。语言是差别，是对立，是关系，是结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