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最后排的女生
那年,我教这个年级快两年了。两年来,丽群的座位从来没有超过后两排。其实她个子不高,严格地说来,算是矮的,是可以坐到前三排来的。她面容清秀,总把一头秀发用皮筋扣匝在脑后,长长的,走起路来,一甩一甩的,煞有几分天真好看。
坐在最后排,她该满两年了。我的记忆里是这样存着的。
接手教她所在的班级,我就特别注意到,她不高的个儿与所坐的位置不相称,让我对她多了一份想了解的好奇。
查看了一番她的历史,小学升初中时,丽群的成绩是最后一名,从学校分班抄出来的名单上也看得出来。班主任是这么说的,从进门后的几次考试成绩上来看,也是这样的。两年来,我所教的科目考试也不下于二十次了吧,我只记得她只有两次上了及格线,且是刚刚到达。虽然成绩这样,她还是很认真地听课,仔细地记笔记,作业从来也不缺交,从不落课。这是其他很多学生做不到的,我也常常叮嘱她,“下次会更好的”。其实我知道,下次她可能还和这次是一样的,甚至......
我找过她谈了几次话, 也到她家的村里家访过,对她的情况更多了一些了解,她家住在离学校七八里的一个小山沟,一色的山把村子包得严严实的,一条新修的水泥路,直达村头。家里住的房子还是爷爷留下来的土坯房,阴湿阴湿的,打扫得还挺干净的。她的父母常年在外打工,只留下她一个人在家。周末的日子,就自己做饭,洗洗刷刷,打理家务,偶尔也会去十多里外的姑姑家住上一晚,改善单调的周末伙食。
在学校也找她她谈过几次,说了些鼓励的话。而后,她有时也愿意找我说说心里话。她真是一个很乖巧开朗的女孩子,生活的道理,人情的关系,家庭的细琐,她真的懂得不少,这让我这活了半辈子的人,不由得刮目相看。
当老师这么多年,总有很多当年不坏的“差生”与我保持联系,我想很大的原因就在于没有用成绩作为唯一的指标来衡量他们在学校的学习水平吧。对于她,更是这样对待的,我像对其他学生一样得对她,上课一样的提问,课后一样的辅导,平时同样的要求,只是不管她做得如何,我都一如既往地肯定她,她或许感觉到老师没有歧视她。
那一天,我上课讲《人生需要坚强》一课时,有一环节是活动----评选我们班上最坚强的人。
活动采用无记名投票的方式进行。学生写完票收上来后,我叫了两名学生来进行唱票和记票工作。
结果,丽群以绝对优势当选为班上最坚强的学生,这是我没有想到的,真的。当记票的同学宣布这一结果,全班同学都大笑了,这也是我没有想到的,看来还有点儿诡异。有不少同学把头回过来,向教室最后排看,看丽群有什么反应没有。只见丽群把头低下了,脸贴着桌沿。
记票的同学说,请丽群同学到台上来说说自己的获奖感想,丽群没有上来。大家又笑了,我坐在学生桌旁一直默默地看着,脸上该是没有什么表情吧。我一直在想,这笑声中的含义。
课快结束时, 我走上讲台,开始谈起了这满堂的笑声。
我说,大家是因为什么原因选丽群为班上最坚强的人呢?你们了解她吗,选出来后, 大家又为何要笑得这么不正常呢?是不是,大家选丽群为最坚强的人,带有调侃与戏谑的成份在内呢,可面对结果的时候,又在心里否认,她也配是最坚强的人?
最后,我用最肯定的口气说,丽群就是一个最坚强的人。
我说“这么多年来,她的父母一直在外打工,就留下她一个人在家,自己照顾自己的生活,有时是在自己的家里, 有时也去一下亲戚们家里住上一两天,但我们从她的身上看不到一丝丝留守孩子的痕迹,穿着干净,行为独立,不抱怨,不颓废,把自己留守的生活处理的井井有条,这就是坚强,或许大家正是看到了这一点,才投票给了她,是发自我们内心的选择,既然是我们发自内心的选择,我们就应该为她的当选鼓掌,而不应该是这种不明不白不清不楚的笑啊。”
说完这一席话,我把目光投向教室最后排,看到丽群也把头抬了起来,大家不由自主鼓起掌来,掌声久久不息。
下课铃响了,我头也不回地走出了教室。就让这掌声,留给孩子们多一些思考吧。
已经过去有五六年了,她的生活或许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但应该没变她的乐观和坚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