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1）躯体症状的折磨

2013年下半年，我很努力地调节自己，想好好活下去，想摆脱吃药，过一种正常的生活。给自己设定一个期限去完成某个既定的目标，是我从小的做事风格，包括对于学业，我也经常这样做。于是，我给自己一年的时间，就是带高三的那一年，目标就是：一年后我完全康复，不需要吃药，和同事们一样过上一种正常的生活。只是，很可惜，当我不再行尸走肉地过日子时，当我在花姐的影响下想好好活下去时，我的身体却出现了很多很多痛苦和难受，夜以继日地折磨着我。

跟大学时期的嗜睡完全相反，我整天整夜地睡不着，连做噩梦的机会都没有了，最多的时候我一连七天都睡不着。估计很多人都不能理解那种“很累很累但就是睡不着”的痛苦。我不定时地出现头晕、头痛、胃痛、肚子痛、心口痛、憋气、呼吸困难、恶心呕吐……而且这些难受的症状的程度都比大学时强烈了很多。很多时候，我严重反胃，想吐又吐不出来，胃里胀气得厉害，总是想打嗝但又打不出来，感觉那些气都憋在肚子里，在全身流动翻滚，到处膨胀，真的特别特别难受。有时我还觉得身体里有很多虫子在爬、在咬我，有时又觉得身体里有很多尖锐的针头随着血液到处流动，于是全身都像针扎一般刺痛，让我联想到《还珠格格》这部电视剧中的容嬷嬷用针乱扎紫薇的情景——对，就是类似那样的痛苦，我几乎天天都在忍受着。

我经常陷入恐惧和慌乱中，有时我还会看到很多黑衣人或白衣人，他们拿着绳子要来捆我，刚开始我以为是真的，经常被吓哭了，后来，我在学校里也出现了好几次这种情形，在花姐的安抚和再三解释下，我终于相信——那不是真的，但我还是很害怕。有时候，早上起床，真的很困难，甚至觉得我控制不了自己的手脚，它们都僵硬了，似乎身体已经不是我的，必须等一会（时间有时长有时短）才能有知觉。很多时候，我的心里冰火两重天，一会很冷很冷，冰天雪地一般；一会又烧得厉害，即将爆炸的感觉。有时我还会觉得手心和脚心有两团火在燃烧，能感觉到皮肤被烧伤被撕裂的那种疼痛感；但有时又手脚冰凉，瑟瑟发抖……

我真的无法完全描述我有多么多么痛苦！任何语言，再怎么详细，再怎么形容，再如何比喻，都无法真正表达出那种种难受和痛苦，真的是人间炼狱的感觉，真的生不如死！那时，每天从学校回到家，我就瘫在沙发上起不来了，似乎全身的力气和精神都被抽空了，身体内部一直在颤抖，全身流动性地痛，是一种濒临死亡的感觉。但问题是，如果我不帮忙，又死不去，这才是最郁闷最无奈的。每当这个时候，我总是默默地希望爷爷奶奶快点把我带走，我解脱了，那些关心我的人也不会再被我连累，世界上少了一个累赘，皆大欢喜。

我经常在想：在我想要好好活下去的时候，为什么反而会如此难受呢？我也觉得很奇怪。我猜，大概是因为，我心里有两股力量，像两个小人，她们在“要不要活下去”这个观点上的意见完全相反。以前，我糊里糊涂地过，没有想法，没有目标，所以她们就处于冷战状态。而到那时，我自己想好好活下去了，这就相当于给予其中一个小人支持和力量，于是，另一个就跟她宣战，战火连连，所以我的身体就产生了很多很多难受和痛苦。当然，这仅仅是我自己的猜想，也不知对不对吧。

总之，我每天都靠着强大的意志力在学校里装出一个老师该有的样子，我坚决不吃药，总是希望自己可以熬过去，然后从此不再与医院精神科打交道。有时候，我还会幻想一下：我能完全正常地生活、上班，不需要吃药，也没有那么多难受和奇特的感觉；我重新结婚，生个女孩出来陪我玩；我天天上班，天天做着我喜欢的工作；在学校里，我经常能见到级长和花姐，以后她们退休了，我还可以时不时去看她们……这是我的大部分同学或同事都能拥有的正常生活，但对于我来说，却遥不可及，似乎就是一个美好的幻想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