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 四马路华灯初上 王维新故地寻芳

2016-10-25  本文已影响0人  張一

定場詩

十里洋場十里燈

石庫門里笑花春

多少花开不复谢

多少新人念旧人

上海滩开埠之前,黄浦江西岸沿并没有像样的道路,多是渔民纤夫长久往复踩出来的“羊肠小道”,一到雨天更是泥泞不堪,几无可行之通道。1842年,《南京条约》签订,第二款写进了:“准英国人民带同所属家眷寄居大清沿海之广州、福州、厦门、宁波、上海等五处港口,贸易通商无碍……”。

时英帝国委派领事抵达上海,于黄浦江西岸洋泾浜处抛锚登岸。自此,黄浦江西岸便成了英帝国一块新版图。几年后,英大马路(今南京路)建成,随之二马路、三马路、四马路相继完工,外滩洋场一线,初见端倪。

四马路,也叫布道街,因伦敦布道会传教士麦杜斯(Medhurst Walter Henry,1796~1857)在此布道基督教而闻名。由此中英文化交融,大量秉笔华士也在此聚集。无数酒楼、茶肆、梨园行也在此生根,令四马路的青楼业愈加兴旺。

老亨利餐厅,是沪上远近闻名的番菜馆(西餐厅),坐落于西马路的中段,东临报馆,西接梨园,也是众多秉笔华士和新老冶客聚餐小酌之地。

阳历三月二十三日,正是初春时节,夕阳下去之后,晚风裹挟着深冬残存的寒气扑面而来,吹散了落阳的一点点暖意,也吹稀了街上过往的行人。

“啊~啊嚏~”

老亨利餐厅的中年门房忍不住打了个喷嚏,接着只见他揉了揉鼻子,嘀咕道:“这鬼天气,蛮好开春了,怎么还噶冷额……个只小鬼跑啥地方去啦,老头子不灵光咯……哟,来客人了…”

“先生你好!用餐请进!”中年门房为来人拉开大门,躬身招呼道。

来人并未进门,只是对中年门房上下打量了一番,笑着问道:“阿德,侬不认得我啦?”

中年门房这才仔细望向来人,一身笔挺的深灰色条纹西装,白底衬衫映衬着黑底小波点的领结,一条浅灰色的羊毛围巾垂在两边。金丝边圆框眼镜的后面,是一抹略带玩味的眼神,唇上的胡须修得十分整齐。渐渐的,来人的影像与中年门房记忆中某个人慢慢重合起来。

“王先生!是侬啊!真个是侬啊!哎呀…侬,侬瘦了…”阿德认出来人,惊喜叫道,却见其两鬓微霜,面容已难掩沧桑之色。

“是我呀,阿德,十数年不见了,你怎么还在做门房啊?”来人摘下礼帽,玩笑道。

“不是不是,我老头子了,哪能还做门房。”阿德笑着回道,“个只小鬼头上洗手间去了,让我帮他看一看的。”

“今朝楼上可有位置……”王先生拎起手杖指了指上方,问道。

“有的有的,快请进,这个,我带侬上去……”阿德将王先生让进门去,转头又向边厅的小伙子喊道,“哎,小宗啊,过来盯牢一下,我送王先生落座!”

王先生下了大衣围巾,随阿德上了楼,甫一站定,便左右顾盼了一番,看到“天心阁”三字,不禁轻轻叹了口气,走向阿德已为他拉开的帘子。

阿德微笑着说道:“王先生,还是老位置?”

王先生点了点头,走过去准备落座,突然停顿了下来,抬眼看了一下右前方靠窗的桌子,转头对阿德说道:“阿德,今天我坐那里吧。”

阿德一愣,望向王先生仍然凝视的桌子,心下喟然,暗道:十六年了,王先生终究是没有忘了陆先生啊。

王先生原名王麟,字紫泉,苏州甪直人。幼年聪颖,蒙学极早。少年喜好西学,精通英法二语。光绪十九年乡试解元,次年会试意外落第,心灰之余在京城流连。

光绪二十一年,康梁创办《万国公报》,寻英语翻译,同乡好友荐王先生去往任职。未久,王先生向康梁请辞,返回乡里。同乡同学因其结识康梁,维新变法后便戏称王先生叫做王维新

老亨利餐厅虽是英国人开的番菜馆,但却独有经营之道,懂得入乡随俗。当时四马路最老牌番菜馆叫“密苏里”,是番佬们最爱去的。番菜与中餐有着极大的不同,比如一道英式牛排,按照地道番菜作法,必是要连带血丝吃的,华人却无法仿效此吃法。而老亨利烧出来的牛排,不见血丝,却仍然鲜嫩无匹,所以自然成了喜爱番菜华人的好去处。

王维新坐定后,阿德亲自为其端来一杯红木托盘装着的碧螺春茶。这也是老亨利一大特色,但凡入阁的馆客,必定奉上中式香茗一杯,方便其等菜时品尝。

点罢了菜,王维新双手握着茶杯,看着玻璃杯内浮沉卷舒的茶叶,思绪万千,不由的想道:十八年前,她就坐在此处,我便坐在对面瞧她……朝云啊朝云,这些年来,你…可好?而今…又在何处?

天色渐晚,王维新透过窗,接着阑珊的月色,向西望去,只见长街渐渐燃起灯火,点点烛光透过红彤彤的灯笼,映射出温暖而暧昧的光线。各个石库门的弄堂里影影绰绰,西服与旗袍交相辉映。一排排灯仿似有意竞赛,你处红,我处更艳;你处粉,我处更幽,竟像是点点烽火,从那最西头一路亮了过来,直至在半段四马路形成了一尾红鲤。这华灯初上的景致,教多少文人迷醉,又令多少冶客神迷。

此时,一位身着长衫的男客,由馆差的接引,也慢慢踱进了天心阁。只见他一袭藏青缎面长衫,外套深棕色金丝绣纹的马褂,两个领子笔挺,一排盘扣崭齐。右手拇指扣着一枚绿扳指,看成色多半是老坑翠儿的,左手盘了两丸核桃,边走边慢悠悠的揉搓。

这样一个人进来老亨利,实在是无比的扎眼,毕竟这路打扮的爷,多半是好去往“万家春”、“岭南楼”之类中餐馆的。王维新仍望着窗外,并未注意有人进来落座,反倒是来人突然驻足,打量起王维新来。王维新觉得有异,回转头来。

来人一下叫出了口:“王兄!果真是你!”

欲知来者究竟何人,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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