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念小郑
现在正是午夜时分，外面黑乎乎的。街那边路灯和霓虹灯箱还在坚守岗位，更远处的高楼里零星地亮着几扇窗户，也许在巴山夜雨，促膝长谈，也许在复习备考，挑灯夜战，也许更有像我一样放飞思绪的人吧。
这时多想有话剧旁白那样的语调来念出我笔下羞怯的文字，我承认它们还不够饱满、圆润，富有激情，但我还是喜欢那种不食人间烟火的飘忽淡然，给人一种悠长哲思、宁静考量的感觉。我还想有个大提琴轻轻地伴奏，拉着柴可夫斯基的曲子，不无论这个大调那个小调。让这渺远的话语和舒缓的音乐溪水一般从耳畔流淌过来，漫过我的台灯、钢笔、龙舌兰，还有眼镜，让我静静地独享这静谧的夜晚。
这么多年过去了，我都忘记了和小郑一起求学时的点点滴滴。平淡的日子像是流水线上一个模子出来的产物，没有特别的记号，所以只能拣选那些熠熠生辉的映像来说了，所幸没有忘记故事的梗概。
有一次我赶个大早，推开教室门进来，刚坐下，小郑兴冲冲地宣布周杰伦出新歌了，一个劲儿鼓吹歌词多么清新、自然，词作者方文山是多么鬼才，还放给我们听。这歌其实就是《青花瓷》，时间是在2007年的秋冬季。后来那首歌果然迅速走红，校园内许多人轻哼。那时我就在想小郑同学该是多么虔诚啊，极有可能昨晚上十二点还在守候，等待周董的新歌发布，然后迅速下载，把它带来，给我们日益麻木的耳蜗一丝清明。
我记得那天他蛮激动，连说带笑地比划，而我在角落里静静聆听，随后大家开始翻书，教室内渐渐有了阅读的声音。
那时对流行音乐我确实知之甚少。高一某次语文课上，才第一次知道有个人叫周杰伦，通过那位同学知道了他近几年来的奋斗历程。但我那时还没有喜欢上这种风格，后来经过周围一众人等潜移默化地影响，才慢慢觉得有点意思。直到舍友演唱《七里香》和《东风破》，我才喜欢上这种曲调，才开始理解这个大男孩所表达的青涩故事。
我记得只要一开全校师生大会，小郑必然坐在中间，因为可以偷着看《萌芽》。有一次我借去翻了翻，觉得很是标新立异，跟我当时看到的文字大不一样。我当时能阅读到的，不是课本上名家的名篇，就是古今中外早已盖棺定论的大作。听他说韩寒就是从这里走出去的，在《萌芽》杂志举办的新概念作文大赛中以一篇《杯中窥人》脱颖而出，从此名声大噪。
小郑阅读内容宽泛，所涉极为广阔，可说是杂学旁收，旁征博引。这一点从高三那次语文老师组织的“中学生在学习期间应不应当看武侠小说”的辩论会上就能看出来，大家见识到了何谓雄辩之才，口若悬河，据理力争，还有他坚持的路子，走动的思想。也就在那回，我第一次听到“武乃止戈之意”“儒以文乱法，侠以武犯禁”这些前贤们的高明说法。当然，出于郭靖之口金庸之手的那句“侠之大者，为国为民”，也被他发挥到了淋漓尽致的地步。
我一直认为小郑是个很好相处的人。你一分对他，他十分对你。总是一副笑呵呵的样子，嘴角布满浓密的小胡茬，带着黑边眼镜，走路带风，看上去阳光帅气，成熟稳重。好多次，总是切身能感受到他的大度，不拘一格，还有不失风趣的幽默，以及带有明显个人风格的话语。网络上的词汇、段子，电影里的诙谐、戏谑，他运用得恰到好处。那时候我还不知道有博客、帖子，有博主、贴吧，但是后来谁又能想到，网络这种形式让网文蔚然成风，从此纸媒每况愈下，而我们的阅读世界打开了一道通往未来的大门。
但同时小郑给我的感觉又是安静的，偶尔也会抽烟，好好地过把烟瘾，放松一下心情。他不语时，在自己世界的中心地带学习、生活，毫不违和，谦逊而不张扬，默默耕耘，不计收获。该是海子笔下“面朝大海、春暖花开”，或者海德格尔说的“人应当诗意地栖息”吧。
我想问问脑中那片海，那时小郑在做什么呢？是低头捏着笔杆在草纸上反复演算，是在心里将政治要闻、实时消息默默诵念，是在考虑如何鉴赏诗词，文思泉涌，是在为华夏五千年文明历史感动，还是在为美丽祖国富饶辽阔动容？
时间过得真快啊，像骏马插上了翅膀，流水碰到了瀑布。
现在，已是凌晨四点钟。夜晚依然是寂静，能听到水滴打在铁棚，隐约的人声，必是早起的人开始活动，也能想象到不远处汽车驰过扬起的烟尘。
不知道这个时候你的脸上会有什么表情，是在吐着绵绵软软的呓语，做着那些遥遥无期的美梦？
唉，有点累了，开始贪恋床板。
我想要是能有支烟抽就好了，一碗浓茶，一杯咖啡，都成，能解往日忧愁，此刻困顿。
还记得那次我向你借烟抽？我自认心情不好，想要发泄，学别人吞云吐雾。结果也没学会，呛得眼泪流下来，反而把那支烟草白白浪费了。
还记最后一学期，08年正月十六，我们站在教学楼上看烟花的事吗？那天晚上，华灯初上，教室内漆黑一片，我们把凳子搬出来，等着观看盛世欢歌。同来的还有别班的同学，全部是鲜活的生命，茂盛的后生，一字儿摆开长蛇阵，脑袋齐齐望向东南，不时相互打趣，说着闲话。
那晚的烟花真好看啊。火箭一般，冲天而起，划破夜空，厉声呼啸，在抛物线的最顶端爆裂，发出耀眼的光华，照亮了我们年轻的脸庞。我不知道其他人感觉如何，我固执地认为，上苍借这烟花看清楚了我们每个人的脸，赐予祝福和怀念，即使以后我们各奔东西，去了遥远的异地，但还是留一段美好与真情，刻印在我们心田。
青春的芳华，不过如此。时运的羁绊，能奈几何？
我凭空张大嘴巴，狠狠地咬了夜晚一口，那夜像是被灼烧，烫出了一个黑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