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斋故事（卷十一·三十七·韦公子）

韦公子，是咸阳大族子弟，为人淫荡无行，家中婢女、家外美妇，无不遭他毒手。

韦公子做喜欢做的事，就是带上数千白银，窜进烟花柳巷疯狂“扫货”。叔父是退休官员，见侄儿这般放纵，真是气不打一处来，直接关进私塾，让他与族中子弟一起读书。韦公子受不得这般约束，夜深人静时翻墙出游，天亮前回来晨读，课上睡觉补充体力，到了晚上再出去浪……老师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对此颇为不解：孩子学习这么努力，咋就没有进步呢？

直到某天夜里，韦公子跳墙崴脚，谜底才算揭晓。叔父恨铁不成钢，先按床上打一顿，尔后跟侄子约定：考中进士，随便玩；再敢逃学，腿打折。

韦公子天资聪慧，踏实学了几年，乡试中榜。叔父大喜，安排他去京师读书。随行有一个老仆人，每天拿着本子跟踪公子，去哪见谁，逐一记录。韦公子不敢造次，埋头苦读数年，终于进士及第，这下放开手脚，整日流连于暗巷之间。

这天，韦公子路过西安，结识一名男艺人。此人名叫罗惠卿，十六七岁的年纪，俊俏好似女子。韦公子颇为欣赏，招来同宿几晚；后来听说他家媳妇漂亮，话里话外频频示意。惠卿何其精明，喊来媳妇共同侍奉。韦公子夸他夫妻懂事，有心带回咸阳玩耍。惠卿笑道：“这回好了，可以去找我父亲！”韦公子问：“你父亲也在咸阳？”惠卿应道：“母亲去世前讲过，她曾在咸阳韦家做工，后被卖到罗家；当时有孕在身，四个月后生下了我。据此说来，我不姓罗，应该姓韦。”韦公子吓得一哆嗦，吕姓女子正是侍奉自己的婢女，那罗惠卿岂不是……不敢再想，当场掏钱给他夫妇，叮嘱另谋出路。

韦公子的心情十分沉重，动身去苏州放松；到了那里，又遇到一个歌伎，名叫沈韦娘，能歌善舞，艳丽无双。韦公子心下大喜，搂在怀里问：“你这名字起得好，正如刘禹锡的那句‘春风一曲度韦娘’。”沈韦娘笑道：“公子说笑了，我本姓韦。母亲原是此地名妓，结识咸阳韦姓公子，二人私定婚约，并以黄金鸳鸯为信物。韦姓公子离开八个月后，母亲生了我。我三岁时，母亲病故，由沈妈妈抚养；从此改姓沈，将韦字放到名字里。”韦公子脑袋翁的一声，又要来黄金鸳鸯仔细查看，果然是自己留下的信物，心里骂道：这点破事都让我遇上了，被人发现岂不要羞先人！当即拿定主意，暗中往酒里投毒，哄沈韦娘喝下。酒才入口，毒性发作，沈韦娘哀嚎数声，倒地身亡。这女子虽是歌伎，却有许多死忠粉，其中不乏门阀大族。众人闹进衙门，搅得韦公子折了功名又赔钱，最终狼狈还乡。

是年韦公子三十八岁，家有妻妾六人，竟生不出一个儿子；思来无计，央求叔父过继一个孙子。叔父怕孙儿沾染恶习，姑且应道：“等你死了，送来一个当后人。”韦公子怒不可遏，又想认罗惠卿为子，结果招来全家反对，只能恨恨作罢。

几年后，韦公子突发恶疾，按着心口高声叫喊：“色字头上一把刀，我是咎由自取啊！”叔父见状，颔首感叹：“行了，这算是活到头了。”当场过继一个孙儿，负责操办丧葬事宜。

不出一月，韦公子果然病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