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变色孤独

今晚，我在阳台上被关了半小时。

三十几层高的楼顶只听见口哨般嘹亮的风声，只望得见远近那一片壮阔的灯海。穿着背心的我冻得瑟瑟发抖，在黑夜的雾霭里，我像一只被揪住耳朵的兔子，从孤独里我嗅到一丝久违的无力感。

这天是周末，上午时分阳光带着有力的温度透过窗帘，偶刮的风里夹杂着一丝燥热。我取下被套，连同床单床褥和枕套一同丢到洗衣机里，然后把被子抱去阳台。

阳台上绑了数根电线，我手一抬被子就搭上去了。这些废电线应该是某个贤惠的家庭主妇让她男人绑的，一圈圈地绕在生了锈的铁栏杆上，从一头拉到另一头，再拿钳子把铁丝将两端按紧。是啊，这种力气活，女人娇嫩的小手可干不了。

等到太阳西沉，窗外横七竖八的路灯悄然点亮，似乎在提醒我——该去收东西了。

冬被十斤重，大而厚，我把它扛在左肩上，其余的再垒上来，地上的影子就如同一座小山丘，我抬高左手将它们紧紧的抱住，不一会汗就从毛孔里渗了出来。可当我用右手去开那扇通往楼梯的大门时，无论我怎样扳动把手，门都仿佛像被锁了一样，卡的死死的。

可印象中这儿的门从来就不会上锁。我将身上的东西卸回原处，再使出洪荒之力去拉把手。但这扇镶着铝合金外框的玻璃门好像要隔绝我与里面的世界，板着一张臭脸，不肯做出任何让步。

出门前我的手机也没带，说不定今晚得在阳台上露宿。我对着夜空苦笑一声，然后我并没有放弃自救。我开始观察这扇门，记得我刚上来的时候是直接推开它的，然后“啪”地一声，门被大风合上了，但它不会自动上锁。我蹲下凑近一看，发现门与门框咬合的并不完整，且门向下倾斜着。门的下边缘也没有整齐地贴合在门框上，我往更低处看去，只见灰色的水泥地上有数道刮痕。

原来如此，我紧握门把手并用力朝上抬，再用膝盖顶着来助力，然后用手使劲一拉，只听“啪”地一声——门开了！我站在那儿，盯着门，双手叉着腰傻笑了一会。直到被汗冷的一身哆嗦，才把被子抱了回去。

我突然发觉，一个人在陌生的城市待久了，孤独便成了自己的影子。清晨去市场买菜，只挑自己爱吃的便可。结账时阿姨总是会给你往袋子里头多加几根葱蒜，我说，一根就够了，我一个人吃。买肉的时候，当你告诉老板，碎肉要五块钱，排骨一根，要肥肉少的那种。老板面露疑色，买这点也够？是的，我告诉他，我一个人吃。

我也有朋友，虽然不多，但她们多半是和我一样大大咧咧、热情似火的女孩，隔着几千公里的距离，只能对着手机屏幕嘘寒问暖；我也有同事，但多半是成了家的男女，同龄的女同事寥寥无几；我也通过网络参加了各式各样的聚会，但我明白，互加了好友不一定就会成为好友，很多人不过是通讯录里的一个符号，在大多数都市人的眼里，只有价值对等的人才能擦出边界的火花。

而令我感触最深的孤独是：下班后从公司回到出租房，一出电梯口，从隔壁家半掩的门传来油锅翻滚的滋滋声，混着姜蒜辣椒的菜香，还不时传来几声孩童的哭闹声。周末我独自走在沪上的南京路，灰色大厦的屏幕中模特走的摇曳生姿，高级跑车带着“隆隆”的巨吼从人群的惊叹声里划过，如胶似漆的情侣们牵手漫步在梧桐树街头。

也许正是由于这些孤独，才让我不断思索如何在生活中独当一面。使我对自己和世界有了新的认知，逐渐懂得把更多的时间和空间投入到自己感兴趣领域里。当然，孤独也会令我紧张，就像被关在阳台的这个晚上，我也会因一个人的无助而感到阵阵惶恐。孤独也让我警惕：出门的安全意识必须有，和陌生人相处也要带有距离感的礼貌。一个人，尤其作为女生要尽量避免出入幽僻的地方。

孤独如一抹渐变色，它时深时浅，时明时暗。曾带给我隐晦的快乐，也会让我徒增灿烂的忧伤。在它那里，我体验到生而为人的乐趣，也读懂了残缺的人性美。我总是要认清它的对立面，总会花心思找寻它的平衡点。而最重要的是，正因为孤独人生是常态，才足以让人珍惜那些在美好年华里出现，理解和懂我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