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巷牵手的老人

          70年代的青年俊女婚嫁时差不多都得90年代了吧！据老毛说他是在帮朋友接亲、对山歌的时候认识小杨同志的。两个人是对山歌对上眼的，广西是刘三姐的故乡，鉴于日常中老辈人浓烈的唱山歌氛围，我都可以脑补出两位同志芳华时代青涩可爱的模样。尔后说媒的便到外婆家去询问，小杨答应了呀，奶奶家和外婆家离得不近，他俩是在每个赶集日各自翻山越河到集市去见面，这样的日子里小杨都会换上卖草挣来的新衣裳 。老毛年轻时身材匀称，皮肤白皙，浓眉大眼高鼻梁中分发，照片里看起来是有那个时代的帅气。小杨三七分刘海，身形娇小秀气，深深的酒窝酒不醉人人自醉，但脾气却是和身形成反比例数学关系的。小杨比老毛小五岁，后来的日子里小杨曾默默地看着老毛说：“你说咋那么神奇，你都五岁了，我还没出生，现在却和你组了家庭”。二十几岁的老毛小哥在心怡女生面前是腼腆、话不多的，每到玉米或是黄豆收货的农忙季节，老毛就会到小杨家搭把手帮忙，田地里小伙子是把好劳动力。但这也苦了小伙子一段时间，年轻脸皮薄，卖力干活后又不好意思吃饭，常常是吃不饱半夜饿肚子的遭罪，我们听来都不自觉的笑出声，因为这时代哪还有这样的人啊。

      光是转述我们就能感受到在那个没有手机、网络、表情包的时代，两个人对于集日的期盼，对于见面的期待和紧张，是多么纯朴、简单、真心和浪漫的爱情啊！现在凡逢年过节，两口子也还会搭档对山歌，彼此一对眼就张口回歌，默契度让我们这几个子女称奇，两人还看着我们惊讶的表情嘚瑟一把，被迫吃一口狗粮。歌声无不是响彻家里，再溢出到后山和两侧的邻居，老毛日渐花白的双鬓，小杨日渐清晰的鱼尾纹，毫不妨碍两人日常互相掏耳朵、理头发、吃对方嫌弃的食物的浪漫生活，受家里这对活宝的影响，让我羡慕街头那些深巷牵手的老人。

        都说幸福的家庭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16年5月小杨在医院肝癌晚期确诊，这对这个家庭那就是晴天霹雳，其实是更过的，我只是找不到合适的词来表达。接下来的三个月里，老毛眼睁睁看着小杨从120斤慢慢瘦的只剩皮包骨，可能你都不知道皮包骨真正是什么样，日常要吃吗啡止痛，其实也是不大管用的，她太痛了，这世间太残酷了。她在经历死亡，我们一堆人看着她经历死亡。慢慢头发大把大把的掉，瘦得眼睛空大突出，痛不欲生。老毛也蔫巴了，长期守夜，小杨要24小时不停有人看着的。他开始短暂性耳鸣，有一只耳朵听不清正常的声音，总是目光呆滞地看着家里来往探病的人，整个人也瘦了一圈，头发一夜之间两鬓斑白，以前小杨经常帮他拔白头发，现在拔不了了，拔不了了，拔不了也没用了。

      都说世界上只有一种真正的英雄主义，那就是看破生活真相后依然热爱生活。老毛经过几年的调整，现在慢慢适应了一个人的日子，桌面上还摆着全家福照片，抽屉里还躺着小杨的钱包，衣柜里小杨的部分衣服还整齐的挂着，逢节烧纸也会喃喃自语对话几句，没有人会忘记她，我们都继续带着她的味道一起继续生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