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再让你受伤
病房里,洁白的墙壁,洁白的沙发,洁白的窗帘,映得透过窗户吹进屋里的风也是洁白的,这一片素雅衬托着病房里的空气也倍加安宁,正好应和了这几不可闻的平缓而恬静的呼吸声。病床上身着病号服的贺葛昭侧身躺着,一手支着头,眼睛直勾勾的盯着眼前输液管的滴壶,看着药液一滴一滴落下,最后流进他怀里这个女人的血管里,莫筱雅靠在贺葛昭的怀里,不知是累了,还是安心了,她睡得安稳,脑袋还不时地更蹭近一点到他的怀里,嘴里的碎语还是清晰地落入贺葛昭的耳中,“还是笑笑好看。”感觉到怀里的柔软,贺葛昭轻轻地叹了口气,手轻轻抚上莫筱雅的软发,“再来一遍又怎样,结果还是一样……”
病房门被突然推开,突如其来的声响惊扰了安静相拥的两人。莫筱雅的甜甜美梦立即被一片猩红打断,只听利器刺入身体的声音,梦中看不清容颜的男子,一身洁白的白衣霎时被鲜血染红,嘴角淡淡的笑意一点点消失,“不要!”莫筱雅在贺葛昭的怀中惊醒,不自觉地想坐起来。贺葛昭也被开门声吓了一跳,仿佛还未从回忆中回过神来一般,手臂只是无意识地拥紧怀里被噩梦惊醒的人。“不怕,不怕”低头的瞬间,看到莫筱雅微微抬起的头,因恐惧而略显苍白的面颊,双手紧紧握住贺葛昭横在身前的手臂。贺葛昭有片刻的失神,怀中人儿此时表现出的丝丝依赖,让他心里莫名疼了起来,尽管贺葛昭知道,这种依赖从来不属于自己……莫筱雅刚从梦中惊醒,看到贺葛昭,竟也一下子回不过神儿来。刚刚是他在身边安慰自己了吗?“不怕,不怕”--他也会这么温柔地对自己说话吗?感觉到贺葛昭轻轻抽出手臂,竟有一丝尴尬,恍惚间,倒也不知该说什么,“对,对不起。”“你再休息会儿。”贺葛昭轻轻叹了口气,抽出被莫筱雅抓紧的手臂,起身从床上退了下来。
打破这片宁静的始作俑者,此时也目瞪口呆,手还放在门把手上,依然是开门的手势,双脚却被死死钉在地上了。鸭舌冒卸扣在头上,黝黑的国字脸,大大的方框眼睛架在鼻子上,额头上、脸上都能清晰地看出亮亮的汗滴,背上是大大的登山包,黑色的运动鞋被灰尘涂抹成了灰色。浑身上下所有的气息都显露出这个粗犷黝黑的男子刚刚经过了一番长途跋涉。“筱雅姐,雅,雅姐,昭昭,昭哥……”吱吱呜呜,彻底忘了进来的目的。
“怎么现在去了沙漠?这个季节跑去那里干什么?从哪儿回来的?”贺葛昭从病房前绕过,打量了一番郭明天,便走到饮水机前接了一杯水。郭明天这才回过神儿来,紧走了两步,伸手去接贺葛昭手里的水,“哦,没进去沙漠,就到了古……”郭明天抬着手愣在那里,只见,贺葛昭转身把水递给了斜靠了病床上的莫筱雅。看着伸向自己的手臂,莫筱雅又一次呆住了,刚有点清醒的大脑又是一片混沌,手抬起来,却又没接过贺葛昭递过来的水,看着贺葛昭黑亮有神的眼睛,又失了神。贺葛昭的眼角亦有微微的动容,但仅是刹那之间,冲着莫筱雅轻轻颔首,手又往前一伸,莫筱雅赶忙接了过去,唯恐贺葛昭突然反悔撤回似得,抢夺般地接过贺葛昭手中的水杯,低头把嘴靠近杯沿,却不愿抬起头来喝水。贺葛昭微不可闻地叹息一声,又接了一杯水,转身递给郭明天。郭明天微楞了一下,立马接过了水杯,“哦,昭哥,你病咋样?看你气色挺好的,没事了吧?啥时候出院?”说着,仰头大口吞咽了大半杯水。“没什么事了。”贺葛昭只淡淡地回了一句。床上抱着杯子低头闻水的莫筱雅听见了,猛地抬起头来,看着贺葛昭穿着一身病服,又看看自己躺在病床上,这才意识清明过来:明明是自己来探病的,怎么把病号赶下床,自己躺床上了。莫筱雅把水杯放回桌上,起身下床,刚把脚蹬进鞋里就匆匆站起,不想手被扯疼了。这才注意到手上扎着的输液管。“嘶--”站在身后的贺葛昭只斜着头看了一眼,满脸的冷漠与不关心,与刚才的样子真是天壤之别。倒是郭明天匆匆放下水杯,一步跨到莫筱雅面前,轻轻托起莫筱雅的手,看着被输液管拉扯渗出的血丝,一脸的心态,“雅姐,你咋了?你再躺会儿吧。”手上的痛楚倒是让莫筱雅彻底冷静了下来,瞬间一身的冷淡溢出。郭明天也不由得一怔,看着眼前的莫筱雅姐明显与往日不同的气息,不似以往的轻松愉悦,也不是刚才的娇羞,倒是如霸道冷艳的黑玫瑰一般,黑玫瑰--倒是与此刻眼前的丽人气质相符,一身黑色的职业装,俨然一副OL的装扮。“黑玫瑰”郭明天不禁呢喃出声。郭明天身后的贺葛昭也是一身冷漠,夹在中间的郭明天顿感屋内气温骤降,在这炎热似火的七月,竟莫名其妙地打了个寒颤,不自觉地双手环住胳膊,似要取暖般。天知道,他刚下飞机,马不停蹄地赶来医院,现在背包都没有卸下,一身的汗。
“我没事。”莫筱雅轻轻地说了一句,并没有回头看另一个冷漠的背影,抽出被郭明天握住的手,用另一只手熟练地拆起了手上的胶带,“哎哎哎,丫丫姐,手,手……”郭明天想要阻止莫筱雅拔针,可莫筱雅动作利索,竟已拔了下来。莫筱雅快步离开病床,走到另一边的沙发前,郭明天感觉到莫筱雅的逃避,却又不明所以。莫筱雅抬起头,看向贺葛昭,此时莫筱雅的眼中丝毫不见慌乱,满是镇定从容,只是藏在身后微微握紧的拳头出卖了她心里的忐忑。贺葛昭亦抬眼看了莫筱雅一眼,瞥不见刚拔针的手臂,便又转过身去,走向床边,斜身靠了上去。昏睡了两天,虽然现在有点累,但不至于非躺下不可,没人知道,他只是怜惜留在病床上的她的体温。“不好意思,太困了,占你地方睡着了。”莫筱雅语调轻快地说着,听起来很无所谓的样子,如果不是刚才从床上逃离的慌乱被人看了去,别人一定会觉得她跟贺葛昭是闺蜜级别的挚友,好得不分彼此,又或者是彻底的路人甲和乙,只是在不小小冲撞了对方之后,礼貌轻松地道歉。莫筱雅心里涩涩的,她清楚的知道,他们不是亲密的挚友,也不是无所谓的陌路,她想跟他有所牵连,她想让她对他的挂牵变得理所当然,可是太晚了,也错过了,什么都来不及了。贺葛昭抬头看了莫筱雅一眼,莫筱雅看不懂他的眼神里是什么,有冷漠或者还有什么,但她只能看懂冷漠,看不懂其他。只一眼,贺葛昭便扭过头去,看向郭明天,似对郭明天说,又似对她说,又或者在自言自语,“浪费了我的药。”
莫筱雅心里凉凉的,悲伤还是凄凉,惋惜还是庆幸,自己也不明了,只觉得心好痛,头也好痛。莫筱雅抬手抚上额头,轻轻摇了摇头,似想甩掉什么一样。郭明天夹在莫筱雅贺葛昭中间,呆愣着,看着一边的贺葛昭,又看看一边的莫筱雅,不知该做什么。从进屋到现在,郭明天心中的震惊可以用难以平复形容。他自认是最了解莫筱雅和贺葛昭的,还是通过他,他们才认识的。但是贺葛昭对莫筱雅一向冷漠,只是对她的城市却很是在意。莫筱雅贺葛昭相识是在八年前,但是据他所知,他们只是在认识的第一年里见过两次,也就是说,最近的见面也是在七年前了,怎么一下子进展到这个地步了??除了对事业热情,对任何人都冷漠的贺葛昭,从来都不跟女孩子们多说一句工作以外的话的贺葛昭,已经年近30还是没有女朋友的贺葛昭,竟然抱着莫筱雅一起躺在床上!!!从来都对贺葛昭不闻不问的莫筱雅,已经结婚有孩子的莫筱雅,竟然得知贺葛昭生病的时候,提前回国特意跑来看他,竟然跟他睡在床上!!!凭他作为男人的直觉,郭明天知道他的贺葛昭哥对莫筱雅是有意的,因为贺葛昭对莫筱雅的冷漠,比对一般女的更甚……对,刚才贺葛昭不是还嫌莫筱雅浪费他的药了吗?
“丫丫姐,”“是雅姐!”“哦,雅姐,你咋了?”“我没事,时差没倒好,太困了。”“你不是下周一才回来的吗?”“那边没什么事情了就提前回来了。”这会儿莫筱雅面对郭明天说话,是真的轻松。郭明天终于确定,莫筱雅刚才的冷淡和不正常不是针对自己。郭明天吁了一口气,正要说话,又听莫筱雅道,“你们聊吧,我得回家了,你好好休息”莫筱雅看向贺葛昭一眼,就去墙角拿她的行李。郭明天又愣了,这也太跳跃了吧,“诶,姐,你怎么说走就走啊?”说着,过去摁下莫筱雅手中的行李箱。“我出国好几天了,着急回家看孩子,你们聊吧。”“郭明天你也走吧。”斜倚在床上的贺葛昭突然说到,命令的不容置疑的口气。郭明天又傻了,贺葛昭好长时间没有用这种口气对自己说话了,现在也顾不上拦着莫筱雅了,先把自己解救出来再说。“哥,我才刚来,我还有事跟你说呢。”郭明天这才有机会卸下他的背包,打开拉链,从包中取出一个方形纸盒。莫筱雅特别想留下来,特别想待在他身边,但是她不敢,也不能。他是单身,可她有老公,有孩子,他说过他在30岁才会结婚,她现在不到30岁,已经有了3岁的孩子,她已经错过他了,她不能容忍自己再如此在意,如此关注自己老公以外的男人了。更重要的是,她的老公很爱自己,对除了老公、儿子以外的任何一个男人,有多点关心,她就觉得是对他纯粹热烈的爱的亵渎。她必须得走。莫筱雅推着行李,悄悄从病房里退出来,再轻轻把房门关上,叹了口气,盯着房门看了一会儿,放佛想看透什么一般,便抬脚毫不犹豫地走了。
病房里,随着房门被关上,贺葛昭始终未抬起头,房门关上的那一刻,贺葛昭接过郭明天手中的盒子,“哥,我给你把它带回……”“你走吧,我没事,死不了。”“哥……”“你那个丫丫姐来看我,还晕倒了,蹭了我一瓶药。”贺葛昭抬头看着还未滴完的液体袋,滴壶里还在一滴一滴地滴着,看来她拔针的技术也不怎么到家,都不知道关掉开关,想着这些,贺葛昭轻轻地笑了,嘴角向上挑了一下,如果这也是笑的话。郭明天不知道贺葛昭是关心还是调侃,虽然他自认为作为男人的他第六感很强,但他依然不能判断,贺葛昭想让他做什么。“哥,丫丫她……”“辛苦你了。”贺葛昭看了郭明天一眼,很真诚地说了句。郭明天像突然明白了什么,“哥,我知道了,你放心吧,我先走了,你有事给我打电话。”郭明天收拾好背包,一转眼跑了出去。可怜这个黝黑的小子,一身的风尘仆仆还未卸下,又要去做护花使者了。
病房门又一次被关上,房间里只剩下贺葛昭,他冷漠戏谑的眼神终于有了裂缝,眼底的悲伤喷薄而出,“我不想让你再次悲伤……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