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想：进化论与伦理学

如果只有一个生命个体，那么这个个体可以极尽生物本能行事：争夺食物，保护自己的生命，因为这是符合自然选择的；如果有一个群体，群体中的个体有时会牺牲自己，来使整个群体受益，比如蜜蜂群体中的工蜂保护蜂后，用工蜂的牺牲换取群体的延续，这也是符合自然选择的。同样，对人来说，人类个体有着生物本能，会尽力保护自己的生命，让自己的生活更好，人类中也有一些牺牲个人利益的美德，比如舍己为人，大公无私，友爱等，这些美德有益于人类整体向上发展。一个人可以牺牲自己，奉献自己，却为整个人类谋取了更多的利益。
对这个牺牲的个体来说，似乎违反了他的生命本能——这个生命在进行自我戕害，但是从整个群体来说，又是符合自然选择规律的：有能做出个体牺牲的群体，比个体自私自利的群体，更能在自然选择中胜出。

于是，我们会遇到意识与本能不统一，并且这两者进行抗争的问题就不足为奇了。举个例子，假如我们路上捡到100w，是据为己有，还是还给失主？据为己有肯定对自己有利，如果还给失主，于自己没有好处。这就是意识道德与本能的对抗：我们知道应该还给失主，但是本能告诉我们据为己有对自己有利。
如果社会中每个人捡到东西都据为己有或者还去抢劫别人，整个社会就会一团糟，如果社会中每个人都路不拾遗，看到别人有困难还解囊相助，社会肯定更加和谐，更快向前发展。
中国古代思想中有一种人类最终可达到的理想境界——大同世界：
“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选贤与[注 1]能，讲信修睦，故人不独亲其亲，不独子其子，使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鳏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男有分，女有归。货恶其弃于地也，不必藏于己；力恶其不出于身也，不必为己，是故谋闭而不兴，盗窃乱贼而不作，故外户而不闭，是谓大同”
人人友爱互助，家家安居乐业，没有差异，没有战争。这种理想的大同世界也和西方的空想社会主义（即乌托邦）有极大的相似之处。从古至今，中西方的圣贤先哲渴望建设这样的大同社会，伟大的毛主席也曾尝试人民公社会运动，但是大同社会到现在也没能实现，我认为原因就是我们在进化过程中的一些根深蒂固的本能行为，在出现意识道德和本能行为冲突时，个体不能做出正确的有益于整个种群的选择。

如果大同是人类最终可达到的理想境界，那么为什么人类在那么久的群体生活中还没有达到这种境界呢？一个可能的原因是我们的物质还没有那么丰富，以保障每个人可以无忧的生活。依旧是上面的捡到100w的例子，把100w据为己有可以改善自己的生活，而如果我们的物质社会空前丰富，衣食无忧，即使有100w也无法能令生活过的更好了，那么我们就无需在生物本能的利己和一种更为高尚的品德行为中做抉择了。（因此，中国在走向社会主义之后，由“大同”思想发展出了共同富裕思想[3]。指全体社会成员都过上幸福、宽裕、美好的物质和文化生活，是中国发展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根本目标[4]。邓小平提倡一部分有条件的地区、一部分人先富裕起来，带动和帮助落后的地区和人民，最终实现共同富裕。）
因为物质生活还不够丰富，所以存在生物本能和意识的对立，如果物质生活极端丰富，就没有捡钱还不还这个选择题了，题目都没有了，又需要什么答案？但是现在我们还没有达到这种情况，选择题依旧存在，答案是什么？

如果我们在进化中必将达到这种物质生活极端丰富的境地，而如果每个人各自为私利会阻碍这种进程，那么结果只能是我们发展出（或者说进化出）一种力量，这种力量可以对抗基因遗留下来的本能，使个体做出最有益于整个群体进化发展，而轻视原本生物本能的选择。这种力量我认为就是我们耳濡目染的各种美德以及人的理性。如果有人企图损害他人和社会的利益，阻碍群体发展，那么有公平正义，对待他的有法律。相应的，所有人类种群中表现最优的种群无疑会在自然选择中胜出。

这样看的话，令哲学家疑惑不已的问题：哪些是好的品质？为什么说这些品质是好的，它们有什么共同特点？似乎这些问题的答案与进化和自然选择还有点关系了，因为这些品质有利于种群的发展，尽管有些品质看起来与个体的利益不符，但是这些品质可以促进整个种群的发展，所以这些品质是自然选择出来的“好的品质”。所以我们进化出思考的能力，是因为有思考力量的人比仅仅有意识不能思考的人更适合自然法则，我们知道什么是善，什么是恶，是因为这些品质是在自然选择中经过验证的，这些品质有利于种群的发展，我们得以借此不断使用这些品质克服自身本能中“不好”的方面，完善自己——这是一种进化。

一个人生来什么都不懂，在后天环境可能没有受到正确的教导，以致于不能明辨善恶，但是只要他有反思的能力，能通过学习明晰好的德性，并不断实践，那么他就可以改变自己，成为一个”完人“，甚至一个“圣人”。尽管过程可能是艰苦的，因为他要与自身巨大的惯性做斗争，依旧以上面捡到100w的例子，因为从远古遗留下来的利己的基因，因为后天成长环境的不正确引导，一个人很难克服自己的惯性，做出交还失主这样的选择。类似这样本能与做“正确”的事之间抉择的例子很多，小到说出一句合适的话，大到放弃个体的生命。但是我们需要知道什么是正确的选择，什么是最高善，什么是仁，什么是义，什么是合乎自然的，我们需要不断做出合适的行为，做出合乎”大道“的行为——这是进化赋予我们的独特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