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烈日当空,艳阳如火。南方八月的太阳,将树叶炙烤地蜷缩起来。狗儿趴在树下,伸着舌头,鸟儿也停留在树下乘凉。只有知了扯着嗓门聒个不停,给闷热的仁爱村增添一层烦躁。
祥庆嫂来到林有生家门口,同样扯着嗓子怒骂着。林有生没有搭理祥庆嫂,只是翻了个身子,继续睡午觉。林有生的老婆陈桂花想下楼,被林有生拦住。
林有生所住房子有三层楼,占地不大,主要由石头建成,算是村里居住条件不错的一户人家。林有生夫妇住在二楼,他的儿子林有福住在三楼。
祥庆嫂见没人搭理她,心中怒火难消,便将林有生家门前摆放的东西乱踢乱砸。“砰砰砰”的声音将正在午睡的林有福吵醒,他从三楼看到祥庆嫂把他的花盆砸烂了,非常生气的从三楼冲了下来。林有福大声的与祥庆嫂理论,抓着祥庆嫂的手让她赔钱。祥庆嫂并不理会林有福,试图继续破坏。林有生坐不住了,从二楼气愤的走下来,没说两句话便和祥庆嫂吵起来了。
林永强推开门,一边喊着林子羡,一边就往二楼走。趴在床上睡觉的林子铭被林永强的喊叫声吵醒,林子铭抹了抹睡觉时嘴角流出的口水,询问林永强为何大喊大叫的。
林永强来到林子羡旁,告诉他们祥庆嫂在林有生家门口吵架的事。林子羡听完十分开心,并立马起身前去观看。大家对于林子羡的这一举动感到奇怪,平时不爱凑热闹的大哥今天感觉十分好奇。可能前些天的事情让他也十分的生气吧。
几个小孩子来到林有生家附近,林子羡躲在墙角偷偷的观察。
事情的起因是,前些天祥庆嫂看见林有生的牛踩了自己天地里的庄稼,向林有生索要赔偿。而林有生否认是自己的牛所为,拒绝赔偿。为此,祥庆嫂不依不饶,林有生置之不理,双方闹得不愉快。今天,祥庆嫂又看见林有生的牛踩到她的天地里来,十分生气,便来到林有生家里,林有生对此事依然不予理睬。引得祥庆嫂大发雷霆。
此时,林有生与祥庆嫂已经相互谩骂起来。随着祥庆嫂将林有生家门口摆放的东西踢来扔去,林有生与祥庆嫂也相互推搡起来。看着扫把、花盆、椅子散落一地,林有福愤怒的咒骂祥庆嫂。祥庆嫂见林有福一个小孩子也敢上前辱骂自己,顿时觉得丢了面子,一个快步上前给了林有福一个大嘴巴子。林有福始料未及,双手捂着发红的脸。林有生见祥庆嫂无缘无故的打了自己儿子一巴掌,自然非常生气,结果两人便扭打起来。祥庆嫂虽然是个女人,但丝毫不落下风。林有生的老婆出来劝架,附近其他人也上前劝阻,两人才分开。祥庆嫂怒气未消,搬起一块石头往林有生家窗户砸去,将他家窗户砸坏,然后离去。林有生对着祥庆嫂离去的背影大骂,并说自己也会将她家的果树全砍掉。
林子羡,林永强这些小孩子也随着人群离去。在回家的路上,孩子们欢声笑语,林子铭对祥庆嫂与林有生两人打架的事,直呼过瘾。林永强还与林子铭模仿起刚才两人吵架的情景,唯妙唯俏的表演让林子骞和林诗涵捧腹大笑。一路上只有林子羡一言不发,心事重重。
与林子羡同样心事重重的还有奶奶,回家的路上,一脸烦闷。很显然,奶奶在牌桌上‘连连败退’。奶奶回到院子里,先去了白头公那里。
奶奶笑盈盈的对白头公说道:“白头公,你洗菜呢。”
白头公见奶奶走过来便放下手中的菜回答道:“是啊,从地里刚摘的菜,洗下准备晚饭吃。国平嫂啊,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奶奶笑着说道:“也没什么要紧事,就是我想着要去城里看看世国他们,孩子没人照看。”
“那好,你什么时候去,让国平带着孩子们来我这吃饭。”白头公爽快的答应了。
“我准备明天一早出门,坐车去城里,要留儿子那一宿,后天回来。白头公你先忙吧,我回去给孩子们煮饭了。”奶奶说完便走了,生怕白头公反悔。
吉祥婶见奶奶走了,便凑过来对白头公说道:“白头公,你管她那么多事干嘛,你看那国平嫂像找你帮忙的样子吗,就甩下一句话,然后人就走了,留一家人在你这里白吃白喝。”
白头公笑嘻嘻对吉祥婶说道:“这点小事,帮忙下应该的。”
白头公年纪和爷爷差不多,是当年“保安团”的后人。白头公40岁的时候,一家人在去娘家的路上出了车祸,他的老婆和3个儿子都在事故中身亡。白头公伤心欲绝,一夜白了头,之后大家都叫他白头公,他对这个称呼并不介意。白头公慈祥和蔼,整日笑嘻嘻的,就好像他的生活里都没有烦心事,别人有事来找他帮忙,他从不拒绝。白头公十分能干,年轻时,一个人能干3个人的活,以前在公社,生产队里都出了名的能人。现在年纪大了,就自己种种瓜果蔬菜,偶尔也会挑到镇上去卖,日子也算是过的去。
晚饭过后,奶奶把小孩子集中起来说道:“我明天要去一趟城里,后天才回来。你们几个明天去白头公那里吃饭,晚饭吃完就回来睡觉,明天谁要是去惹事,看我回来不打断你们腿!”
孩子们连连点头,不敢出声。
奶奶也把事情跟爷爷说了一遍,然后又出门去王婆那里。
等奶奶出门后,林子羡也把大家集合起来,他们蹲在二楼的一个角落窃窃私语。
“祥庆嫂和她的儿子林文平多次无缘无故的欺负我们,我们要报仇!”林子羡率先发话。
“对,我们要报仇!”林子铭附和道。
“大哥,我们要怎么报仇?”林子骞问道。
“我已经想好了,我们去砍她们家的果树。”林子羡说道。
“大哥,这样不好吧,被发现了我们又要被奶奶打,子铭哥的伤都还没好呢。”林诗涵害怕的说道。
“小妹,你这人怎么这么胆小,我才不怕奶奶打!”林子铭鄙夷的看着林诗涵说道。
“没事,我都计划好了,咱一起配合,就不会被发现。”林子羡说道。
“要怎么做,快说出来听听。”林子铭迫不及待。
“明天我们吃完晚饭就在白头公家里打闹,在院里跑来跑去。”林子羡开始讲他的计划。
“干嘛要这样,咱们吃完饭就偷偷去祥庆嫂那里砍她树,没人会知道的。”林子铭插嘴道。
“子铭,你别打岔,听我说。”林子羡继续说道:“等大家准备去睡觉了,我们也准备回家睡觉。然后子骞和诗涵回去,子铭和我一起去祥庆嫂那里。”
“大哥为什么不一起去?”林子骞提出疑问。
“你们两个留下来,等我们回来的时候帮我们开院子的门。”林子羡解释道。
“子铭我们明天晚上去砍一些小棵的树,不能发出太大的动静。”林子羡叮嘱林子铭。
“大哥,我们不会被发现吧?”林子骞说道。
“不会的,就按我说的做,还有这件事情不能告诉任何人。”林子羡说完站起来去看书了。
深夜,林子羡闭着眼没有睡着,他在思考如何完善计划;林子铭闭着眼没有睡着,他在思考如何破坏果树;林子骞闭着眼没有睡着,他在思考怎样掩护子羡和子铭;林诗涵闭着眼没有睡着,她在担心这件事会不会被发现。
第二天一早,奶奶就出发去城里了。爷爷早起买了一些馒头留给孩子们吃。吃完早饭,爷爷去文伯家里聊天,然后去买了两瓶酒,显得格外开心。
白头公也是起了个大早,忙完自己的事情后,他特意去镇上买鱼、肉等,准备好好“招待”孩子们。
林子羡吃完早饭就来到田间,静静的坐在一个角落看林有生收割水稻。
林子铭和林子骞和一些小伙伴在村里打打闹闹,尽情的玩耍。
爷爷提着两瓶酒坐在白头公的灶边。因为眼睛不便,帮不上忙,爷爷就坐在那里跟白头公聊天。白头公跟爷爷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手中也没有闲着,切肉、杀鱼、洗菜。
林子铭和林子骞打闹着回来了,一进院子就闻着饭菜香来到了白头公身后,林子铭拉着脖子看着锅里。
白头公眯着眼笑着对林子铭说:“好孩子,菜马上好了,你去叫哥哥妹妹来吃饭。”
“好啊。”林子铭说完就飞奔着跑了出去。
不一会,林子羡和林诗涵也回来了,林子羡看到桌上的菜感到十分惊讶。白头公给孩子们装完饭,让孩子们先吃,转身又准备炒青菜。
“哇!这么多菜!”林子铭发出惊叹。
白头公端着青菜坐上桌,爷爷向碗里倒满了酒,两人相互碰了下酒碗,喝了一口酒。林子骞看到桌上这么多菜,抓着筷子不知如何下手。红烧猪脚、清蒸鱼、炒肉、卤鸡腿、排骨炖汤、炒青菜,有记忆开始,孩子们就没见过一顿饭能有这么多菜。林诗涵一个劲的夹着自己面前的青菜,饭已经吃了半碗,白头公往她碗里夹了两个鸡腿,示意大家多吃点菜,不准剩菜。林子铭早已狼吞虎咽,吃的满桌子都是骨头。饭桌上其乐融融,白头公异常开心,恰似与子孙们同坐一堂。
吃完饭林诗涵和林子羡主动起身收拾碗筷,林子骞和林子铭也一起帮忙洗碗。
“孩子们,放那边,等等我来洗。”白头公有点微醉。
“没关系,这几个都是好孩子,他们帮忙洗。”爷爷醉醺醺的说道。
随后爷爷起身又去买了几瓶酒。
“好孩子啊,都是好孩子!”白头公嘴里嘟囔着。
孩子们在院子里打闹,爷爷和白头公继续喝着酒。午后院外娇阳似火,一丝火热的风穿过林院大门,迎面扑向白头公,变得温暖。白头公端着酒碗,看着满头大汗依然开心地奔跑的林子铭,林子骞,仿佛看到自己的儿子在院中追逐、嬉戏,妻子在洗碗、扫地。那已经是二十几年前的事了。白头公嘴角闪过笑容,眼角泛起泪花。
白头公对爷爷说道:“没有家人,就一个人活着,多么孤独啊。”
爷爷说道:“其实有也一样。”
傍晚突降大雨,燥热的村庄凉爽起来,人们踩着泥泞小路,奔跑在回家的路上。
晚饭过后,林子羡召集大家,他将自己的计划又详细的说了一遍。林子骞神情紧张;林诗涵忧心重重;林子铭迫不及待。
夜深,爷爷继续和白头公开怀畅饮,两人相谈甚欢。孩子们还在打闹,辉叔公把孩子们赶回去睡觉,让他们别闹了。吉祥婶房间也关了灯。
林子羡让林子铭准备行动,他们蹑手蹑脚出门。林子羡穿了爷爷的雨鞋,林子铭拿了劈柴的刀。两人在林子骞和林诗涵的掩护下,出了门。
天空下着小雨,嘀嘀嗒嗒,村子显得格外寂静。子羡和子铭两人很快就来到祥庆嫂家的果园旁,在观察一会确定没人发现后,他们翻过果园的小矮墙。林子铭健步如飞,向一棵小橘子树砍去,林子羡在一旁继续观察。
果园面积不大,但种植着各种果树,有橘子树,芒果树,香蕉树,龙眼树,橄榄树,石榴树,都是祥庆嫂精心栽培的。
林子铭在林子羡的授意下,砍倒了许多棵小树,大树也遭到不同程度的破坏,水果掉落一地。目的达到,两人迅速撤走。
走到院门口时,子羡让子铭脱下鞋子,以免把泥土带回院子。林子骞和林诗涵已经守候在院门口多时,听见门外有动静,立马开门。子羡和子铭把鞋子洗干净后,回屋了睡觉了。爷爷和白头公依旧醉醺醺在聊天。
第二天早起的祥庆嫂看到自己的果园满目疮痍,气的差点晕过去。冷静下来的祥庆嫂在果园里仔细的观察,她断定这件事是林有生父子所为,于是祥庆嫂又是气冲冲的奔向林有生家。
祥庆嫂来到林有生家门口,二话不说就开始踹门。一大清早被吵醒的林有生见到祥庆嫂又来惹事,顿时火冒三丈,下楼随手就拿起木棍。当听完祥庆嫂为何而来时,更是感到莫名其妙。这次林有生没有过多辩解,直接拿着木棍向祥庆嫂打去,随后“大战”一触即发,祥庆嫂火气正盛,也是提起边上的小椅子向林有生头上砸去。双方你来我往,无不相让,周围人见打斗这么激烈,不敢靠前,各自找个好角度观看。
林有生的老婆陈桂花见事态严重,便跑去找村长。村长林为财急匆匆的赶来,阻止了两人的打斗。他看见两人打出血来,大为恼火,让两人先去看病,之后再一起去村委解决。
林有生和祥庆嫂两人受的都是皮外伤,经过简单的包扎,并无大碍。两人来到村委,共同向林为财讲诉事情经过,两人在村委你一言我一语,互相争执不下。林为财听完两人讲诉后,感到非常头疼,不知如何判断。经过一番思考,为了不让事态更加严重,林有财作出决定:祥庆嫂破坏林有生家东西,要赔偿。林有生家牛踩了祥庆嫂的庄稼,要赔偿。祥庆嫂家果园被破坏,没有证据证明是林有生干的,不要赔偿。鉴于双方损失都不大,就由双方各自承担自己的损失,事情到此为止,双方都不能继续追究。林为财给两人各打了五十大板,强行让两人和解。林有生,祥庆嫂对于这种判罚当然是口服心不服,不过也没办法,只好各自散去。
村民们对早上打架事件很感兴趣,围在一团讨论着。有的人讨论着打架的细节,有的人讨论着打架的原因,有人觉得错在祥庆嫂,有人认为错在林有生,也有人在讨论祥庆嫂的果树是不是林有生砍的。
林永强得知消息后,跑进院子,推开门,又是一边喊着林子羡,一边往二楼走,吵醒了都在睡觉的林子羡他们。林永强将祥庆嫂和林有生大打出手的事情讲了一遍,大家开心异常。
下午,奶奶从城里回来,心情不错,对孩子们和颜悦色。
夜幕降临,林子骞还没有睡着,他从床铺爬起来,来到还在看书的林子羡旁。
“大哥,你说祥庆嫂为什么认为果树是林有生砍的?”林子骞提出自己的疑问。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祥庆嫂前一天刚和林有生在吵架,还破坏人家东西。而且林有生也当众说过要砍她的果树。”林子羡解释道。
“可是,林有生并没有砍果树啊,为什么……”林子骞还是不明白林有生和祥庆嫂为何打起来。
林子羡转过身来,看着林子骞,他用手拍了拍子骞的肩膀耐心的说道:“假设一下,你是祥庆嫂,你看到自己的树被砍了,你第一个会想到是谁?是不是林有生最有可能?再假设一下,你是林有生,你看见祥庆嫂三番五次的来自己家里找茬,面对无理取闹的祥庆嫂,你还会作过多的解释吗?”
林子骞皱着眉头,似懂非懂,不过林子羡策划的这件事让他们大快人心。在他心里,更加崇拜林子羡。
夜深,林子羡感到困意来袭,他放下手中的书,拿一张小纸片当书签。页面停留在了〈虚实篇〉,里面写道:“故善攻者,敌不知其所守;善守者,敌不知其所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