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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现在来,还不算太晚吧”

2017-06-27  本文已影响291人  泡泡熊popo
题图,来源pixabay

1、传说

这个村子就像村里那株百年槐树一样老,处处是衰颓、倦腻之景。良田荒芜,年轻力壮的青年出了村,就再没回来过。只留槐树下乘凉的老人,和未经世事的小孩。日子一成不变,慢如蜗牛。唯一称得上亮色的是山外的一条小溪,叮铃的溪水簌簌地流,总算带来那么一点生机。

叶子自小随外婆长大,外婆也很老了,刚会算数的叶子怎么也数不清她脸上的皱纹。外婆早睡,每次晚饭后,亮起床头的灯,她总会依着叶子,给她讲睡前故事。一天,她说起了村里的传说。

很多年前,村里有个生于书香世家的姑娘,俏丽可爱,又熟读诗书,灵气在眼波流转,微微一笑,整个人,连同她的周围,都一下子亮起来。花一样的年纪,无数人慕名来做媒,她从不多看一眼,断然拒绝。只因曾钟情于一个偶然来村歇脚的书生。临别前,书生与她约定一年后归来。当日,她满心期待,却扑了一场空。她夜夜无法入眠,沾湿枕巾,没过多久,便化作一只鸱鸺,啼声如哭,飞去了远方。

外婆边说边抹泪,她拿起叶子母亲的相片摩挲着看,“丫头呀,人和人的缘分就像纸面那样薄。错过了,就再也不会相见。有一天,你要是遇到了喜欢的人,你也会像这个姑娘,也会像你妈妈一样,放弃一切离开家的。”

叶子不明就里,忙着左右摇晃着头,嘟囔着,“不嘛,我最亲爱的阿婆,我不会离开你。我舍不得你,还有村子,和可人的小溪呀。”

2、新生

叶子一天天长大,对色彩日渐敏感,她常流连着蓝天、青山,呆呆地看上几个小时,一遍遍在心里调着颜色,分着层默绘。外婆给她买了水彩颜料、画笔和纸,一丁点大的叶子竟也能自己琢磨,像模像样地画出花瓶、樱桃和家中摆设。村里粗通艺术的老先生见状,忙拉住外婆说,“这小娃娃是块好料,你尽快把她送出去学画吧,可不要耽搁了。”外婆琢磨了一夜,天蒙蒙亮,就打点行李,准备带她去镇里拜师,等安排妥当,她再回村。

叶子从未出村过,以为是和外婆出去游玩,兴奋得小脸通红。大巴上,她紧趴车窗,直勾勾盯住窗外的景色。和村子里不同,外头延绵的农田,是有不同色块的,平平整整,天然地毯一般。屋子可以盖得那样高,屋顶有趣地高耸着。山原来是一片一片的绿,漫无止境。树上的花瓣听风飘落,一地五彩缤纷。还有数不清的杂货店、小餐馆,一缕缕香味溜进车厢,叶子吸了几口,使劲嗅了嗅。外面的世界这么大,好是神奇。叶子忽然想明白了,村子里的阿叔们为什么会离开家。

到达外婆打听到的老师家时,已是傍晚。开门的是陈老师的大儿子陈砾。他约莫13岁,清爽平头,浓眉大眼睛,鼻子高挺,侧面看,面部稍显棱角凌厉,正是慢慢褪去稚气,长成为英俏少年的年纪。他身着白色衬衫,眯眼笑着询问她们的来意。外婆正说着话,在一旁仔细打量着陈砾的叶子,突然昂起头,清脆叫了声“哥哥”,陈砾听了,竟羞涩地抓了抓头。

叶子就在陈老师家长住了下来,白天学画,晚上死皮赖脸地缠着哥哥,让他陪她玩积木,做游戏,讲故事。陈砾拿她没办法,却也一脸宠溺地听她的安排。周末,陈老师一家喜欢去近郊写生。安徽宏村,夕阳西下,水光潋影,微波荡漾。叶子还在练素描基本功,她架着画板,托着腮,一张画风景,又偷偷摸摸趁老师不注意,在下一张画起哥哥来。他正专注地拿着照相机取景,细碎的头发在光线下闪着光,他的影子被斜着拉长,长成一个巨人。叶子嗤嗤地笑。

和哥哥一见如故,她比想象中更适应镇里的生活,外婆离开,她也只哭闹了两三天。对村里的记忆,也慢慢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淡漠。画室有如教堂一般静谧,叶子喜欢这其中的肃穆,和某种仪式感。她的年纪最小,却也隐约感觉到她所学的艺术不单只是模仿自然的美感,而是有所探索的创作。陈老师会在学生挖掘新表现方式的时候大加赞赏,而叶子的观感、触感愈加敏锐,细微的不同光线,加上另辟蹊径的角度,她的作画看似随意,实则费了不少巧思。她是陈老师的得意门生,每当和外人一提起她,陈老师的眼睛就会放光。

画室里的叶子不复是那个爱玩爱闹的小女孩,她能迅速沉静下来,几个小时,身子一动不动,略微蹙着眉,偶尔噘着嘴,用画笔描摹所看所想。恰逢和色彩冲撞出火花时,会欣喜地拍手一乐。陈砾经常路过画室,总看着叶子安静的背影,转移不开视线。他有时会愣住,琢磨着到底哪个是真正的叶子。嬉笑的粘人精,又有着不符合年纪的执着和沉稳。猜不透的小丫头呢。

3、离别

叶子把这儿当成了第二个家,一个和心爱的画笔朝夕为伴,又无忧无虑的地方,度过了充实的两年。可是意外呀,太会掐准时机,在人准备好前,就扫兴地来扣门。陈老师听信朋友,将所有家产投资一个房地产项目,结果血本无归,还欠了一堆债。画室不得已卖掉,他们全家也要搬去邻省。陈砾要跟着去读那边的高中。

陈老师安排叶子入住了一个寄宿小学,并找好了他相熟的好友,周末来给叶子上绘画课。他满脸歉意,抱了抱叶子,“叶子,我很抱歉,没能看着你成才。你潜力无限,都说才气是一个艺术家的命,有幸拥有,就要好好保护它,更要保重你的身体。土壤越营养,花才开得艳。”叶子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临走的那天,才7岁的叶子抓着陈砾的衣角,哭得喘不过气,“哥哥,那你还会找我吗?”

陈砾抹了抹眼角,拍了拍她的头,“小丫头,那当然。我会每周给你写信。你要好好读书,乖乖练画。多识点字,好给哥哥回信呀。”叶子使劲地埋头,蹭了蹭他,“好的,一言为定,谁毁约,谁就是汪汪!”

叶子上到四年级,陈砾也如约来了四年的信。一开始,叶子的回信只有几句拼音,慢慢地,她能以她女孩子的细腻,写长篇周记,告诉陈砾,她的成长点滴。日子安稳地像是回到了过去,即使是叶子一个人在求学,她也并不觉得孤单,哥哥始终在陪伴。心里住着人,就不会绝望。

一次回到宿舍,她收到村里来信,外婆去世。叶子的心理防线“轰”得坍塌。她紧赶着回村。外婆的老屋,围满了村里的老人,有基督教徒在唱着福音,外婆一脸平静地躺在床上,瘦瘪的身子被白色被单盖着。

“死去是肉体死去,肉体是尘土,我们从尘土而来必归回尘土。

再相会,是复活,我们必将相会在主前,得到荣耀的身体必永远不死。

愿我们每天在喜乐中度过,不要为世上的事情痛苦哀伤。

愿离世的弟兄姊妹安息,愿活着的人与神同在,阿们。”

像是感应似的,第二日,她给陈砾寄信,心扑腾地厉害,好像他也会不说再见,消失得像从未出现过一样。

整整七年,陈砾没有音讯。叶子彻彻底底地孤身一人了,叶子信教了,叶子办了画展,叶子因艺术特长突出,提前被保送入了中国美院。

月色清明,睡不着的时候,叶子会来到在无人的校园操场,坐在那里,看天上星星一眨一眨。有时,她会回想起年少在画室,她在作画,陈砾在偷拍她。想念的时候,她会默背陈砾给她的信,一字一句,都是那样熟悉。有时,她悲观了,在心里念叨,亲爱的阿婆,你说过,人的人的缘分稀薄。若是我再也见不到我的陈砾哥哥,我愿意舍弃我的艺术才华,保他一世平安。

4、重逢

“既然我们已经享受过相聚的欢愉,为什么不能忍受别离的痛苦?未曾经历过别离的痛苦,又怎么会知道相聚的欢愉?”

——古龙《离别钩》

又一晃,七年一过,叶子24岁,成了北京城小有名气的画家。她的画作里,多是田园风景,在村庄的淡抹之外,笼罩着一层薄薄的雾,实在要描述,可以说是一种飘渺的忧愁。那不全是乡愁,还带着些许对过往的眷恋。就像叶子本人,恬淡温润,有扑面而来的亲近感。可一旦安静下来,眉目间,是淡淡的思虑,好像还有什么事在牵挂着。

新画展开幕,各媒体的摄影师摆好架势,闪光灯劈头盖脸地直对着叶子。叶子熟稔地微笑。忽地,她的笑容停滞了。是陈砾,他正站在一个相机的三脚架前,对她咧开嘴笑,一如那个正打开门的,温暖如初的少年。

他们一眨不眨地对视几分钟,叶子的泪盈满了眼眶。她刚才用眼神在问,你怎么才来。陈砾的眼睛柔情似水,在回答,我现在来,还不算太晚吧。

“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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