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爷爷和奶奶

我的爷爷和奶奶一辈子都生活在农村，他们好像都没有走出过我们那个小县城，奶奶比爷爷大四岁，当年只有十八岁的爷爷娶了二十二岁的奶奶，听说是因为爷爷的母亲过世的早，所以家里有意给他娶了个大几岁的媳妇，好照顾家里的生活。

爷爷奶奶两个性格迥异的人却携手幸福的走过了五十一个年头。爷爷性格内向，少言寡语，平时只顾闷头干活，闲暇时总是拿着一个旱烟袋蹲在墙角一口接一口地抽着，如果不是他被烟呛得忽然“咳咳”的咳嗽两声音，你都不会注意他在那里已经蹲了多时了。

我爷爷身材高大魁梧，皮肤黝黑，菱角分明的脸上满是深深的的皱纹，由于长年劳作，背有点前曲，那双长满老茧的大手，显得粗糙而有力。

爷爷每天总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陪伴他的永远都是那架破旧的独轮车。村里的人都说爷爷是农田里的一把好手，农活干的又快又好，大集体的时候，爷爷一个人一天苦的公分儿，就够别人干两天的。

听说，有一年乡里接到上级清理河道的任务，每个村都要挑选二十几个青壮劳力上河工，当时正值壮年的爷爷也被选中了，到了离家百里以外的工地，所有民工被分成两人一组，每组要在一个月内完成一定的土方任务。时间紧，任务重，正当大家热火朝天的超赶工期的关键时刻，和爷爷同组的那个工友刚干了几天就病倒了，在没多余人支援的情况下，爷爷一个人推着独轮车，在泥泞的河道里穿梭往复，两个人完成都很吃力的土方任务，爷爷硬是一个人起早贪黑的按时完成了，工地的大喇叭里连续两天都播放着爷爷的先进事迹，村里还奖励他半袋大米。

当爷爷回到家时，整个人瘦了十几斤，嘴上手上都是水泡，在家一躺就是十几天，奶奶流着眼泪给他擦洗手上的水泡，又心疼又埋怨的数落他说：“这哪是在干活，你这是在拼命呀。”

别看爷爷那双手又粗又大，做起细活来也是很灵巧的。每年到了秋天，田里的农活干完没事儿的时候，爷爷就会从河边收回几大捆芦苇，经 过他一番熟练的手工操作之后，几捆芦苇就神奇的变成了一顶顶斗篷、一张张席子和一个个小筐，除了自已家里用的，剩下的还能拿到集市上去换点零用钱。冬天，我们穿上爷爷用芦苇花编制的木屐踏在雪上特别的暖和。左邻右舍也会请爷爷修个桌子，安个板凳，爷爷总是热心为大家帮忙。

爷爷很喜欢赶集，我们村到镇上的集市大约有四五里路的样子，爷爷不会骑车，每回赶集都是步行或是推着独轮车，家里一些需要购买的日常用品都由爷爷去集市操办。爷爷每次赶集回来，都会买点孩子们喜欢的小吃，一斤炒花生或是葵花子，要么就是两把散子或者几根油条。他一回来就坐在院子里的小凳子上，一边擦着汗一边笑着冲我们招手说：“过来，都过来”，我们一哄而至，见他从口袋里摸出一大把花生，然后每人几个分发到大家的手中。于是孩子们高兴的吃起来，要知道那个时代，几个花生也能够让我们这些农村孩子高兴一天的。

我奶奶性格活泼、善于表达。和爷爷一样没有念过一天书，她甚至连人民币都不认识，一辈子没有买卖过东西。那时候小商小贩走村串户的有很多，如果爷爷不在家，奶奶从来不敢在家门口买东西，怕被人给骗了。

奶奶是那个时代为数不多的没有缠足的女性，大集体的时候，这也给她带来了不少的麻烦，和村里其他缠脚的女人不同，村里单单给她安排重体力农活的任务，她一直认为这不公平，想起来就会埋怨爷爷当时不去找队长理论，帮她说话。想必，当年奶奶跟着老实厚道的爷爷也是受了不少的委屈。

从我能记事起，奶奶就很少下地干活了，总是呆在家里做饭带孩子，喂鸡喂鸭。她特别喜欢聊天儿，而且记忆力好的惊人，你和她在一起，一定不会出现冷场的局面，她总会有聊不完的话题，从家里家外聊到亲戚朋友，从亲戚的亲戚再聊到朋友的朋友，并且不论是昨天发生的还是几十年以前的事情，桩桩件件她都记得清清楚楚。

我们小的时候好多事情都是从奶奶口中知道的，所以爷爷奶奶的生活永远都是奶奶在讲，爷爷在听，现在想想他们应该是性格互补型的夫妻。

爷爷奶奶一生有六个孩子，早年的生活很是清苦，经常会听奶奶说起六一年自然灾害时，家里的生活是如何的艰辛，奶奶是如何爬到树上摘榆树叶子做饭充饥，不小心还摔下树，伤了腰。讲到这时，奶奶就会一脸悲戚，口中不停的念叨着，可怜啊，可怜哦，爷爷总会若有所思的说，是的，真是的，那个时候不容易，都过去了，过去了。

爷爷虽然一辈子都生活在农村，但他花起钱来却一点也不小气，买东西总挑最大的、最好的，还不讲价钱，奶奶每次都因为这个数落他说：“人家买来一样的东西，比你的价钱便易很多，买东西也不知道还个价。”爷爷说：“还啥价，人家大热天在那里也不容易，总得让人家赚点嘛。”奶奶这时瞪他一眼，不再说话了。不知道是赞同他的说法了，还是懒得和他说了。

虽然爷爷的话很少，但是他的孩子们遇到事情都喜欢和爷爷说，每到这时爷爷总是很认真的听孩子们诉说，然后要么开心的笑笑，露出剩下数量不多的几颗牙齿，要么给出为数不多的几个字的建议，或者说：“那当然，那是的，那是的，”如果是他不太认可的事情，就会低下头磕一下他的旱烟袋，语重心长的说：“那不能，那哪能。”

后来奶奶生病了，查出来的时候就是肺癌晚期，爷爷依旧话很少，无微不至的照顾奶奶一年多，记得奶奶临走的前一天，很多亲戚朋友都来家里探望，爷爷背对奶奶的病床站着，正在和亲戚打招呼时，奶奶要喝水，爷爷没听见，奶奶说，爷爷照顾她烦了，都不理她了。后来奶奶走了，爷爷一个人躲在角落里默默的流泪，嘴里哽咽着说，我没有嫌你烦，我还想照顾你二十年呢。爷爷的这句话让我伤心了很久。

现在爷爷奶奶都不在了，我时常会想起他们，想起爷爷沉默的背影，想起奶奶经常说的话，想起那段美好纯真的童年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