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蛋猫

“混蛋！”小北狠狠地骂。

惹祸的猫怔怔地看着铲屎官，不明白他说的和平时有什么区别。

因为这只猫的名字就叫混蛋。

原先小北并不是想给它起这样的“污名”，毕竟自己不太会骂人，没有必要在气急的时候还要考虑一只猫的感受。

但是这只猫太不让小北省心了。从把小混蛋捡回家的那一天开始，小北的生活也开始混蛋了起来。

最初，混蛋还小，不会用猫砂，每天小北都能在房间的角落找到一泡猫屎，或者循着味道找到一滩猫尿。小北苦口婆心地一遍又一遍地教混蛋，无奈很长一段时间都是对猫弹琴。混蛋就像众神送给小北的潘多拉魔盒，而眼睛就是盒盖，每天醒来整个家都氤氲着绝望的味道。

再后来，小混蛋长成了青年混蛋，就像每个孩子都会经历的那段时间一样，混蛋几乎每天都在做着与小北的告诫背道而驰的事情。自家的鱼缸变成了分尸现场，邻家的鹦鹉被吓成瑟瑟发抖的表情包，就连小北本人也不能幸免，混蛋最爱干的事情就是在铲屎官安然入眠的时候悄悄地端坐在小北的脸上。

“你真的应该好好管管你家的猫了！”邻家的漂亮姑娘重重地关上了门，留下生生将最后一句对不起憋在嗓子眼的小北红着脸呆在原地。

“混蛋！你真是个大混蛋！”小北哭了，深深的无力感和悲哀涌上心头，就像每个家长面对不听话的孩子一样。可是，小北又不能真的对混蛋做什么，甚至连饿它一顿作惩罚都做不到，毕竟，在这个世界上仿佛只有混蛋和自己相依为命了。

“喵呜。”混蛋轻轻叫了一声，试探着靠近小北，它似乎不太明白为什么铲屎官要一遍一遍叫着自己的名字，但是它明白他很伤心。小北张开双手：“来，混蛋。”混蛋轻盈地跳了上去，顺从地让小北抚摸自己，呼噜呼噜的声音就像天使吟奏的歌曲，让小北渐渐停止了哭泣。

“你以后不要再做这些调皮的事情了好不好……”“喵～”混蛋的声音略微有不情愿的意味，但小北明白，它答应了。

对，混蛋是捡来的。

就在枫叶如火、落叶飘零的秋天，小北从医院取了药正往家里走，忽然听见在满地金黄中传出一阵凄哀的叫声。“落叶也会哭泣吗？”小北摇摇头。“喵～”细小的声音格外令人心疼，小北匆忙顺着声音找了过去，在落叶下翻出了白得突兀的混蛋。

轻轻地抱着颤颤巍巍的混蛋，小北重新把落叶均匀地摆放好，每片都互相连接起来。“这样它们的灵魂升天的时候，身边也有同伴，就不会寂寞了吧……”小北心想。

对于常人来说，小北确实是多愁善感了一点。但是小北，是一个抑郁症患者。

“没有人会理解我的吧……”小北经常这样想。就算他满怀着善意，小心翼翼地维护着自己眼中的世界，但他信赖的朋友、爱慕的女孩也慢慢地离他而去，连他的父母都只会质疑抑郁症的存在甚至认为他在没事找事。

医生说：“你啊……得好好配合治疗，一定要按时喝药。”小北看着桌子上花花绿绿的诸如丙迷嗪、多虑平的未拆封的药罐，无奈地笑了笑，“还是去买吧，不然医生会伤心的。”

支撑着小北活下去的无疑就是这只混蛋。每天小北最开心的事情就是看着混蛋嚼猫粮或者拉屎排尿，就算混蛋的排泄物一如既往的“沁人心脾”，小北也是兢兢业业地担负起铲屎官的职责。

“这只小混蛋还没去另外一个世界，我怎么能着急去看另外一个世界、留下它在这里呢？不过那个世界一定景色很美的吧。”每当自杀的念头涌上心头，小北就会这样想。小北清楚，自杀是不对的，他的父母会悲痛欲绝，他的朋友会伤心流泪，每当他成功地把注意力转移到混蛋身上的时候，他总是会暗暗庆幸。幸好，潘多拉魔盒里面并不是只有绝望，还有希望。

但是，世间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

混蛋去世了。

在宣告宠物死亡的时候，主人泪流满面仿佛是正常现象，正因如此，宠物医生才一脸诧异地看着一脸平静的小北，又重复了一遍：“对不起，您的宠物我们没能救回来。”“没关系的，劳烦您了，这大概对它来说也是一件幸事吧。”

楼顶的风有一点大，小北把西装最后一颗扣子都扣上了。“混蛋，人们都说人死后没有灵魂，就像陷入了无边的黑暗，无知无觉。但是我不那么想，你现在应该能听见我说的话对吗？你别跑那么快，我跟你说过我们要一起去那个世界，咱俩在一起那么长时间，等等我吧……用不了多久我就来了……真的，我好想你，你看，我没骗你，我真的来了……”

火葬场的环境总是那么诡异，一旁是阴冷的停尸间和死者亲友凄厉的痛哭，一旁是跃动的火焰和燃烧脂肪零星的响声。小北的父母眼睁睁地看着小北缓缓向火炉传送，手里紧紧抱着那只叫混蛋的猫。白色的皮毛映衬着黑色的西服，显得格外庄重，好像不是在进行最后的诀别，而是在进行一生中最重要的仪式。

小北的尸体开始燃烧的时候，他的父母再也控制不住，哭得撕心裂肺。泪眼婆娑间，他们好像看见了一缕青烟袅袅升起，幻化成了抱着混蛋的小北。“小北，小北，你别走，你别走啊……”他们跑过去。

而小北却只是招了招手，对着手里的混蛋动了一下嘴唇，说了句话。

“谢谢你等我……”

“混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