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童坎坷路
【郑重声明:本文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本文参与书香澜梦第27期“思”专题活动】
“砸了，为这么个破琴，天天鸡犬不宁！”沈易坤把家里那小榔头“咣当”丢在钢琴盖上，“嗡”，琴箱发出一声共鸣，他气呼呼扭头出了屋。
“你是不是有病？啥忙也帮不上，还添乱。”李璇红涨着脸，歇斯底里地冲着出去的背影喊。
一回头，孩子沈乐已悄然握住了榔头，此刻他浓密的睫毛上还挂着泪，红红的鼻头一抽一抽着，泪水噼里啪啦地落到琴键上，嘴巴一扁，手起锤落的瞬间，被李璇一把夺了过来，“一个疯子还不够，你也跟着你爸发疯是不？”
孩子“哇”的一声大哭起来，“臭钢琴，臭钢琴，我不学了，你把它给我砸了……”
李璇看着孩子委屈的模样，心痛不已，她一把搂过儿子，眼泪也“欻欻”落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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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乎每个琴童的学琴历程都是一部辛酸史，沈乐当然也是如此。为了培养他的音乐细胞，妈妈打小就带着他参加各种音乐会。那时的小家伙还得坐在妈妈怀里，现场旋律飞扬时，他听得安静，大家鼓掌时，他也高兴地拍起肉嘟嘟的小手。
为了让孩子找到自己的喜好，李璇带他听遍了西洋乐和民乐，最终，在好朋友也学着钢琴的孩子的影响下，沈乐选择了钢琴。其实李璇也不确定他是不是真的喜欢，或者说，这是自己的一个遗憾？
4岁开始学琴的沈乐身高刚过琴键盘，一节课最多能坐半小时，小脚吊在半空中甩来甩去。李璇隔着门看儿子弹琴，心里美美的。她没期待孩子成为钢琴大师，或是走专业路线，只希望他能有个擅长的艺术特长，再者说，孩子大脑正在发育的时候，这样的锻炼正当时啊！
一首断断续续的《小星星》，能让夫妻两人高兴半天，那时的孩子也是开心的，因为，家里每个人都在笑。
可是，很快这种情形就变得少有了。
有时候是因为沈乐弹琴不到10分钟就跑掉，怎么哄都不回来；有时候是因为他不管不顾，乱弹一气，老师回课时给妈妈交代“他还是要好好练琴的”。这么折腾几次，李璇终于耐心耗尽了。
因为练琴，她第一次动手打了儿子，小手心被打得红红的。妈妈拿着板尺站在身后，孩子则抽搭着鼻子练琴，也是从那时开始，沈乐弹琴时，家里的笑声越来越少了。
“乐乐是不是不适合弹钢琴啊？你看他的状态，太费劲了。”沈易坤发问。
“你觉得什么样的孩子叫适合？中国有20多万琴童，有天赋的凤毛麟角，绝大多数孩子不都是得踏实学，坚持练吗？”李璇回怼，“他弹琴的事情你少管。”
在坚持学琴这件事上，李璇坚守“家长放弃才是最可怕的”信条。
儿子上小学后，为了给孩子提供更加便利的学琴条件，两口子决定把老师请到家里来，这样可以省下在路上奔波的时间了。挑来选去，找到了一位资深的钢琴老师。虽然不能上门来，但这老师家和自己家就是前后楼的路程，倒也蛮方便。
第一节课后，李璇问儿子“你喜欢这个老师吗？”
“嗯，喜欢。”
李璇也觉得满意。这老师带出来的好几个学生年年都能拿到各种国内外赛事的奖项，而且交谈过程里也笑语盈盈，很是亲和。
可，这世上的事儿就是计划没有变化快！
随着难度增长，沈乐的居家练琴效果跟不上老师节奏了。一次两次，老师也是温柔地提醒。可这时间久了，老师不免生气。有天，她拿着一根没了扫帚头的扫帚把对沈乐说“你看，这个棍子就是姐姐学琴不认真时老师的惩罚措施，现在姐姐早就过了10级，你要是想要进步，我就得有要求了啊。”说完，看了李璇一眼。
李璇尴尬笑笑，赶紧看儿子，小家伙正要扭过身体看妈妈，就被老师按住了肩膀，“好好上课，不要开小差。”
老师下课时说，“孩子还是要适当给些压力的，否则一直这个节奏，学不到什么。乐乐妈妈，从下节课开始，你每次就不要进屋了，会干扰孩子，下了课你再来接就好。”
老师的意见是权威的，家长也要适当放手，尽管心中有忐忑，李璇还是接受了这个提议。
也是从那时开始，李乐经常下了课都是噘着嘴回来。起先妈妈以为孩子就是生气她不陪伴，但后来发现孩子练琴时动不动就急躁不堪，甚至有时会打砸琴键。李璇隐约猜会不会是老师的授课方式对儿子不适合，于是赶紧和老师主动联系。
老师表示上课时孩子慢是慢些，但情绪上没表现出什么问题来，临了还加一句“孩子要独立，妈妈要放手的。”
李璇听了心里有些不是滋味，适度关注，这节奏自己还是把握得了的。思考良久，既然改变不了老师，就自己消化吧。
小沈乐在老师的教授下，顺利通过了钢琴3级，并在内部新春音乐会上和一个小姐姐完成了四手联弹。看着乐乐陶醉在窗口投下的暖阳里，行云流水地奏响每个音符，李璇和沈易坤悬着的心终于踏实了，这路——没选错！
都说5级是个坎儿，曲谱的技巧性和篇幅陡然增加，这给乐乐带来了不少压力，几乎每天的练琴时间，家里都不得安宁。
“你看看，你的手腕是不是又塌了？老师怎么说的？”
可李璇越说，孩子的手腕压得越低，僵持到最后，乐乐“嗙”的一下把手砸在琴键上，鼓起腮帮，气哼哼瞪着她，咋说都不弹了。
“后天就上课了，你还练不会，老师是不是又打手啊？”她使劲拍一下儿子的手背，“快弹啊。”
“哼，就不！”乐乐把头转到一边，忿忿地说，“打就打，就不弹。”
“哎哟，还顶嘴？你等着。”李璇转身出去找板尺，可无论怎么翻找，那尺子就像消失般没了踪影。“臭小子，我的尺子呢？”
“就不告诉你。”乐乐依旧不回头，“你永远也找不到它。”
“啪”，李璇照儿子后背赏了一巴掌，“你以为没尺子我就收拾不了你了吗？”
儿子哭，妈妈喊，外屋“咣当”一声，沈易坤摔门出去了。
其实，无数次，李璇也想顺着孩子的心思，不弹就不弹了吧，可是耳畔每每传来几个同事、朋友的劝告“长大了，才后悔那会儿非要放弃弹琴多么不明智，我妈要是再能坚持下就好了，所以你得替孩子坚持”，她反思一下，重整旗鼓，继续坚持。
直到孩子哭着说要砸了琴。
雪崩的时候，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
李璇细数过去5年儿子学琴的点点滴滴，朋友圈里记录着他所有的脚印，一开始不是好好的吗？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自己也找老师表露过心迹——我们就是想培养个兴趣爱好，所以不必逼他，别人一节课的内容我们可以两节课或者三节课学，保持兴趣是第一位的。
但恐怕，这个沟通并没效果吧？
李璇隔天一大早找到钢琴老师，把孩子的情况反映给对方，想听听她的意见。
“乐乐妈妈，你知道的，我带的孩子虽然不是个个优秀，但大家有目标。虽然乐乐年龄小，但他也应该有个自我要求。我一直给你们强调认真练习，但每次回课，他基本从头坐到尾，我一说他，他就沉默。甚至每节课都有十几二十分钟就那么干坐着。我让他回去后好好考虑要不要继续学习，难道他从来没和你说过？”
李璇的脑袋“嗡”的一下就大了，“不是，老师，你说的这些事情我不知道啊。孩子从来没和我说过，再说了，他上课状态有问题，你直接给我说啊。”李璇一想到本来上课只有45分钟，就那么白白浪费掉一半时间，气也不打一处来。
“你看，我就说你管的太多了，孩子一点都不独立吧？”老师也没客气，“我这人很直，有啥就说了。我有三十多个学生，你让我挨个去找家长沟通这些问题，我肯定精力顾不过来。而且过去这些年，我也从来没做过这方面的工作。你来找我学琴是因为我的专业优势，但态度问题我管不了的。希望你可以理解。”
李璇的心“咚咚”快跳出嗓子口，她深信钢琴老师的这种强势一定伤害了儿子的自尊心，“可是，对我们来说保持兴趣和热爱远比机械式的学习和所谓的成绩更重要，这点上我和您说过的。现在乐乐哭喊着要砸了琴，难道您不觉得这其中也会有您方式方法的问题吗？”
老师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起来，沉默了一小会后，“任何学习，主动性都是第一位的。如果起码的练习都做不到，我自然保证不了学习效果。既然你接受不了我的方式，那就另请高明吧。”
还没等李璇回话，老师叹口气，摆摆手，先走了。
李璇望着老师的背影慢慢消失在小路尽头，也往相反方向走去，不觉间来到了纳凉的小亭处。她一屁股坐下来，回忆着老师刚才说的那些话——没能对孩子练琴硬性要求，是家长的监督没做好；没有明确的学习目标，是孩子的问题；可是一刀切的教学方式，难道不是老师的问题吗？
想起学琴的初衷：锻炼手眼协调，促进大脑发育，培养美育爱好，学会坚持不懈，也是给自己一个情绪出口。这些，实打实都是母亲的期望，但，孩子真的也接受和喜欢吗？是不是我的路走偏了？
“我确实需要好好思考下，未来琴童的路要怎么走了……”李璇望向亭下的池塘，微波粼粼，数尾红白相间的鲤鱼在荷叶间自由穿梭。水榭台边，一位母亲正领着幼儿用面包喂鱼，看到水面上“噗噗”冒起的水泡和争先恐后抢食的鱼儿，孩子拍着小手，一边跳一边笑，过一会儿又转身扑进妈妈怀里。
李璇突然感到有种暖意顺着眼睛流进了心里，似乎家里好久没有这样的欢笑声了，她听到有个声音说——
“把选择权交给乐乐好吗？”
“嗯，好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