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人间词话精读》八

2022-11-01  本文已影响0人  萧沐林

温飞卿(温庭筠)之词,句秀也;韦端己(韦庄)之词,骨秀也;李重光(李煜)之词,神秀也。

温庭筠、韦庄、李煜三个人的词都美,温庭筠美在句子,韦庄美在结构,李煜美在神采。强调温庭筠句子漂亮,其实也是在嫌他有句而无篇。温庭筠的语言风格确实总是堆金砌玉,极尽绮丽,但是否真的只有佳句而缺乏结构呢?王国维其实误解了温庭筠,或者说王国维不欣赏温庭筠那种极度意象派的写作风格。意象派写作,总是选择若干意象并置在一起,“结构”需要读者自行填补。不欣赏或不理解这种风格的人,难免会觉得这样的作品过于散漫。

韦庄的词风与温庭筠不同。若拆散句子来看,并不见得有多么精彩,但那些明白如话的朴素句子一旦在精当的结构中组合起来,便顿时有了感人肺腑的力量。

《荷叶杯》:

记得那年花下。

深夜。

初识谢娘时。

水堂西面画帘垂。

携手暗相期。

惆怅晓莺残月。

相别。

从此隔音尘。

如今俱是异乡人。

相见更无因。

在这样短小的篇幅里,词人回忆与恋人的相识、相恋、别离,以及别后的相思,“时间、地点、人物、起因、经过、结果”,记叙文六要素一应俱全。

韦庄的“骨秀”还体现在他以组诗的风格填词,如他最出色的《菩萨蛮》五首,五首词各自独立成章,组合起来更完成了一个宏大的叙事结构。

李煜是王国维推崇备至的词人,他的妙处,在于写出了“神秀”。句秀”与“骨秀”皆在形而下的层面,“神秀”已是形而上的标准了。用儒家语言来讲,前者与后者是“器”与“道”的区别;用平民百姓的语言来讲,“句秀”如同一个人五官端正,“骨秀”如同一个人身材匀称,“神秀”如同一个人气质超然。

李煜原名李从嘉,是南唐中主李璟的第六子。他生具异禀,眼有重瞳,颇具圣王豪杰之相。但是,似乎故意要和自己的相貌作对,李从嘉从来都对政治表现出异乎寻常的冷淡。他是天生的贵族,天生要去完成一些毫无功利色彩的追求。他喜欢书法,独创“金错刀”的字体;他喜欢文学,在屠狗文章、雕虫文卷里消磨着毫不值钱的青春岁月;他喜欢歌舞,在宫女、宫灯、宫花的华丽阵仗里流连不出。他是一个最惹人恨的荡子,但人人都那样爱他,除了他那个身为太子的兄长。李煜最能感受到其中无与伦比的“神秀”的词句是“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

《浪淘沙》:

帘外雨潺潺。

春意阑珊。

罗衾不耐五更寒。

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

独自莫凭阑。

无限江山。

别时容易见时难。

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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