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行的一半意义在路途本身

旅行的一半意义在路途本身

   

      每次旅游，总听身边人说：“说是出来玩，一大半的时间和精力花在各种车站和坐车上，真是不划算！”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我反倒喜欢上在车上这种路途之中的时光。

      最早的时候原因很简单——对于我这种永远睡不够的人来说，乘坐大巴高铁一类交通工具时实在是补觉的好时机，环境里所有嘈杂的喧闹声浓缩汇聚到一起，便神奇地变成了略带催眠效果的背景音，正好有助于弥补由于出行损失的懒觉。

      后来，渐渐喜欢上在车上的感觉，去向远方或回归故地，心有期待或心有所属，伴着一路的天地辽旷，有些难言的消极怠慢就自消解了。

      适逢清明假期，难得再次出发来一场短途旅行，返程的时候坐在大巴上司机身后的第一排，突然被高速旁的山野惊艳——群山苍莽沿路而驰，在阴惨的天幕下厚重却又不羁。今年北方的四月仍有飘雪，山岳平原皆花木未开，唯有高木偏执的枝丫和灌木黯淡的绿，为山坡上暖色的泥土又添一丝风沙的腥沉。随着大巴车高速前行，山本身的岿然在倒掠中演变成为野性的动荡，无规律的起伏像是与狂风相和。他们本来并不高，确不知究竟连绵多远，其广似是想像所难以容纳。

      我就这样看着四面的山和路，突然油然而生出一股难以名状的意味，一丝丝莫名振奋被大巴车轰鸣的引擎鼓噪的更难以平息。这时，我突然想起一年前的一次出行。

      一年前一个平常的中午，我乘大巴从延安出发，本是让人昏昏欲睡的午后，我坐在最后一排正中间的座椅上，确突然心神激荡起来。棕黄的土磊砌成千沟万壑，刀劈斧凿均无定则，这是延安周边或者说陕北普遍的地貌，我的位置正好能够通览大巴前面和两旁，于是我仿佛不在大巴之中了，或许是在车顶之上，迎着四面卷来的灌满衣袖的风眯起双眼，注视着细瘦的公路在这数不清的高地与深谷中开出通途，宛如注视一场洗礼。我看到车厢内其他人都在靠着座椅酣睡，突然为他们感到可惜，但又有些兴奋，似乎这一份震撼只为我一个人呈现。

      而这一次，振奋虽没有那么强烈，却仍然不能忽视。大巴带着我们不断在隧道中穿进穿出，暮色四合之时，山顶和天空那跃动的分界线，或俯身而拥，或仰卧而退，山林已然将暮色沉淀为暂时还较为稀薄的黑，不细看倒像是鬼影幢幢，看过去又觉得它们诉说着什么，隐约又混杂，永远听不真切。

      再晚些，公路上的灯也亮起了，若是此时从高空俯视，整条路一定是断续的线，在隧道处被浓稠的黑吞没，在不远处又刺穿而出。大巴化为车灯模糊的光，沿着亮线灵巧地滑落。我突然想把公路最远的两端连在一起，让大巴永远在这个莫比乌斯环里周而复始，看看每一次朝霞在山坡上的薄影有没有什么分别。

      我想，我再也不能说，路途上的行程是一种对于时间和精力的浪费了。旅行一半的意义在路途之中，有些时候，它甚至是比目的地的景点更加丰盛的款待，它就是旅行本身。

      有人说，旅行的意义在于给自己一次将琐碎的生活短暂搁置脑后的机会，给精神一个假期。而我认为，这种放空的状态在路途当中才更容易发酵或升腾。大巴上，火车上，轮船上，你大可以什么都不去想，什么都不去做，也可以什么都想，像把自己扔进高空，脑海因稀薄的空气而迷离，思绪便信马由缰。你甚至不必想目的地的攻略，不必考虑走什么路线，你坐在那里呆滞成一团雾气，也暂时没有人打扰。

      高中的时候住校，一周回家一次，同学曾对我说：“最放松的时候其实不是在家的时候，而且坐在回家的汽车上，暂时不用考虑作业，整个人也很轻松”，我觉得旅行也是类似，去的时候，期待未知，因远方而欣喜，对双脚将要丈量的新的土地而好奇，归程时，分享见闻，分拣新鲜的记忆，或者期待回家时的热水澡。思绪无疆而行，是最美好的时刻。

      是啊，路途之上不只是旅行的一部分，还是旅行本身。准备完成或已经完成的旅行，因它而有了更加充实的意义，舟车劳顿，谁言就一定不能享受呢？

      当然，如果您晕车或者受到什么不可抗力的影响，请将这篇车上的胡思乱想当作单纯的风景游记。一时兴起，不知所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