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计
文|千始
齐运与吕雅菲结婚多年,一直没有孩子,夫妻十分恩爱。
齐运有一堂兄齐志,长齐运三岁,却在两年前不幸患上了运动神经元受损,俗称渐冻症。眼瞅着生命一天天枯萎,病情越来越严重,却无法可医,那种绝望就像传染病一样,一点一点将齐志吞没。
齐志有一家小型服装加工厂,几年前开始运营。他得病之前,事业刚刚有点起色,家里刚刚把外债还上。
正当齐志跟妻子孙世杰憧憬着美好未来的时候,齐志出现手拿不稳筷子,腿走路使不上劲的病症。齐运陪着齐志去了趟北京,确诊为渐冻症。那年齐志四十三岁。
听说国外有一种专治渐冻症的药,每个月光药费要一万元。幸好,孙世洁有个外甥女是做医药销售的,他们公司代理这种药,可以半价拿到,就算这样,一个月也要五千元药费,而且无法根治,最好的打算是维持,防止病情继续恶化。
要吃药就要花钱,要花钱就要想办法挣钱。齐志拖着有病的身体,成天在工厂忙乎。为了改变自己的命做最后一搏,他用命搏钱,而钱却买不了命。
齐运是做财务工作的,齐志把财务上的所有事情都交给他。齐运自己的工作已经忙得团团转,但是兄弟情深,只要齐志有事,齐运总是放下手头上的事情,全心全意地办齐志的事情。甚至有时还要搭上吕雅菲,一起帮着齐志。
他们尽量不去谈齐志,谈他的病,只是在他需要的时候,尽自己最大的可能去帮他。
齐志因为身体的原因,已经开不了车,连洗澡都需要人照顾。每次洗澡,他一个电话打给齐运,齐运不管在做什么,第一时间开车拉他去澡堂洗澡。
尽管一直在吃药,渐冻症还是一点一点吞噬齐志的身体,病情加重。
孙世杰表现出异于平常的坚强,自从齐志患病以后,她把全部精力都放到工厂上。以前他们经常吵架,孙世杰有点小心眼,把钱看得特别重。两个人有一个女儿齐迹。
孙世杰特别爱说一些冠冕堂皇的话,她不止一次地说,多亏了齐运照顾齐志,多亏了他帮忙厂里的事,他们两夫妻才省心不少。财务上的这些事情,就算让他们去办,他们也办不明白。
齐运帮齐志忙是心甘情愿的,可是总听她这么说,心里有些不舒服。有时,过于客套,无形中把关系推远了。
孙世杰是故意这么说,有一层齐志不知道的原因,齐运以前曾经跟孙世杰偷偷好过,两个人后来分开了。因为当时并没有公开,知道这件事情的人并不多。兜兜转转,没想到孙世杰成了齐运的堂嫂。
后来,齐运娶了漂亮的吕雅菲。
往事不要再提。齐运跟孙世杰,也不打算把这层窗户纸捅破了,只不过,那是岁月安好的时候。现在不一样了,齐志得病了,不一定什么时候,就会离开人世,离开孙世杰,孙世杰必须尽早为自己做打算。
他们心安理得地接受齐运夫妻俩的无偿帮忙,他们不知道,齐运在外面给人代帐,一家工厂一千五百元,最低的也是一千二百元,他们不想知道,也不愿意去想。亲兄弟,明算帐,在他们这更行不通。好在齐运夫妻俩也没打算跟他们算什么帐。
吕雅菲慢慢琢磨出事情有些不大对劲。
那次周末,齐运让她别在家做饭,齐志找他们出去吃。
吕雅菲懒得动弹:“你别总让他花钱,他现在有病,孙世杰会不高兴的。”
齐运说:“他找咱们吃饭,不用我拿钱,他自己也馋了,想改善一下。”吕雅菲才答应跟他一起去。
吕雅菲耳朵尖,刚到齐志工厂一楼,听到二楼孙世杰不高兴的声音:“我不去。”
吕雅菲担心地对齐运说:“他俩是不是打起来了?你上去看看。”
等到孙世杰下来的时候,吕雅菲没有看出她脸上有丝毫的不高兴,这才放心。
到了饭店,齐志不小心在门口摔倒了,齐运和孙世杰把他扶起来,并直接把他搀扶到饭店二楼。临上楼前,齐运回头跟走在最后的吕雅菲说了句:“你点菜。”
吕雅菲看这种情形,很快点完菜,她寻思齐志请客,得给他省点钱,也没点太多,五个人刚够吃而已。
万万没想到,上菜的时候,孙世杰一个劲地说:“雅菲,你点太多了。”
吕雅菲心说,你们请客怎么还嫌我点的多?我也没有点很多,而且,我一直在让你们多吃点。真是别扭死了,莫名其妙。
再上菜的时候,孙世杰还在反复说:“雅菲,你怎么点这么多?”吕雅菲忽然明白了一点,但不那么确定。她不看孙世杰,用手挡住半边脸,不让她对面的孙世杰看到,对着齐运挤眉弄眼。看齐运一本正经的样子,她觉得特别好玩。
菜上齐了,孙世杰对吕雅菲说:“雅菲,吃不了,你打包拿走,谁的钱都不是大风刮来的。”吕雅菲听了这话,只觉得分外刺耳。
等大家吃好了,齐运果然起身去算帐。吕雅菲心里不高兴,但是她并没有表现在脸上。菜剩了一些,她让服务员打包,给孙世杰拿走,孙世杰没推辞,就接过去了。
回到家里,吕雅菲问齐运:“今天晚上怎么变成我们请客了?你不是说,齐志找我们去吃饭吗?”
齐运大概也觉得这事有点恶心:“今天晚上吃了只苍蝇。”
吕雅菲分析给他听:“我们并不差这一顿饭钱,但是事没有这么办的,哪有找人吃饭,还让人请客的道理呢?我们请谁吃饭,请不请,我们自己说了算。”
“他们是太能算计了。”齐运脸拉得老长。
“你知道就好,下次再找你吃饭,你就推了。”这件事不了了之。
过后,吕雅菲想起这事,觉得没意思透了。不过,也挺新鲜的,就像大便上面冒着热乎气,让她对人性又多了新的认识。
可那只是开始。
齐运最近一段时间总是很晚才回来,问他,他总说,孙世杰找他在齐志的工厂帮忙。再问,就很不耐烦。
吕雅菲柔声问他:“我能帮上忙吗?”
他的眼神里掠过一丝慌乱,还有困惑,却说:“不用了。”
吕雅菲看出他有心事,却聪明地没有点破。他终于不用很晚才回来。
齐运最近搞不懂女人。他跟孙世杰好过不假,可是齐志还活着,她却开始打自己的主意。晚上把他叫过去,本来是说让他给开张发票,发票开好了,他要走,她硬留他。
她跟他说齐志得病以后她心里的苦,她一边照顾齐志,一边忙加工厂的事,齐志帮不上忙,只会添乱。
齐运心里说,这才是她本来的样子,之前那个表现的与齐志患难与共的她,太不像她了。
当初他们分手,就是因为她总是抱怨他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总是把他男子汉的自尊全部打到泥里去,她还要狠狠地上去跺两脚,才甘心罢休。
说着说着,她就梨花带雨地倒在齐运的怀里。她用手勾住他的脖子,水蛇一样的腰缠住他的身体。齐运吓傻了,他重视是和齐志之间的兄弟情深,他可从来没想当接盘侠。他摆脱她,直接跑了。
还有吕雅菲,最近也看他看得紧,以前他晚上回去晚,她几乎从不给他打电话。现在,只要他稍微晚一点回去,她的电话就跟过来了。她在担心什么?
还有,在夫妻生活上,吕雅菲本来是他求着她两回,她才肯一回,现在,不用他要求,她就要求了,弄得他这段时间总觉得腿软,都不敢回家了,也不知道她在搞什么鬼。
真正让他胆颤心惊的却是齐志。有一天,只有他们俩,齐志忽然说:“齐运,等我走了,你要照顾好孙世杰和齐迹。孙世杰会再找一个,我不放心齐迹跟着她,你和吕雅菲没孩子,要不奇迹你就领养了吧。”说着,眼圈红了。
齐运心软,差点当场同意,幸好还有一份残存的理智,让他想到吕雅菲,他出了一头冷汗,赶忙推辞:“这么大的事,我要回去跟吕雅菲商量一下。”
齐运觉得自己掉进了一个巨大的漩涡里,怎么转也转不出来。他不明白,到底哪儿出了问题?
吕雅菲知道是怎么一回事。结婚之前,了解内情的人无意中在她面前说漏了嘴,齐运跟孙世杰好过,这些年,她死守严防,死紧盯着他俩,只要他俩有一点风吹草动,她就消灭于萌芽之中。算他们聪明,没有逾距。
齐志这两年得病,她知道他们太不容易,事情没发生在自己身上,她永远无法真正感同身受。齐运重情义,愿意帮助他们,她知道他只冲齐志,跟孙世杰无关,由着他帮他们。
直到那次一起吃饭,孙世杰无端表现出来的敌意,和那句“谁的钱都不是大风刮来的”,她想破脑袋,也想不出自己什么时候占过他们便宜,那就只有另一种可能,他们觉得他俩帮助他们是理所应当的,而且远远不够。否则,她怎么会吝啬到不肯出百八的饭钱?
人性有多贪婪。他们明明出于好心,孙世杰却开始算计,如果齐运着了她的道,她有两种选择,一种是尽情提各种条件,另一种是胁迫齐运接盘她的后半生。
她千算万算,有一件事没算对,她高估了齐运对她的感情。男人的感情是有保鲜期的,过了期也就变了质。齐运只把她当齐志的妻子,自己的堂嫂,别无其他。
她看出端倪,不停地给齐运敲边鼓,也让齐运没有多余的精力撒在别的女人身上。自己的男人有多大能力,这么多年她还不清楚吗?所以她不用问齐运,也知道孙世杰没算计成。
她想好了,只要齐运不提,她就继续装聋作哑,和他一起,帮助齐志。她很放心,因为她知道道齐运并不傻,恰恰相反,他相当精明,在大事大非上绝不含糊。
这个世上,最难看穿人心。并不是所有的人,都懂得别人的善意。精于算计的人,不会永远占到便宜,总有一天,会把自己也兜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