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过,是最美的错过
下次你路过,人间已无我。——余光中
这一世,你是水中一尾锦鲤,我是岸边一株夕颜。
你在水中,我在陆地。
鱼的记忆不过几日,花的绽放只在一夕。
瞬息而过的尘世之旅,却在灵魂里刻下深深地印记。
我是一颗种子,不知道在什么地方出生,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沾到一个毛茸茸的家伙身上被带到了远方,我醒来的时候就在这里了,身上覆盖了松软的泥土还有腐败的落叶,这些东西给了我充足的养分和温度,让我在泥土下面野蛮生长,我已经长出几缕根系,白天我能感受到阳光的温度,攒足了力气,晚上便努力的让根系向下伸展,我能感觉到周身的泥土潮湿,水分充足,所以我的附近应该是有水源的。
终于在一个晴朗的清晨,我的嫩芽冲破泥土冒出地面,我好奇的打量着周围的环境,面前是一汪清澈静谧的湖水,我再长高一点就能看到自己在水中的倒影了,身后是一片树林,高高的大树,笔直的伸向天空,我的身边长着浓密的野草,树上很多鸟儿的叫声,甚是欢快,清晨的阳光透过树冠柔柔的照在我的脸上,真是舒服极了。我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身边有风吹过,带着湖水清新潮湿的味道,我喜欢这个地方。
日子像流水一般,天气渐渐暖和,各种小虫渐次醒来,白天蝴蝶围着我跳舞,蜜蜂在我身边唱歌,晚上,萤火虫会来找我玩,我们一起看着淡淡的月光,还有月色下静谧的湖水。我这些长着翅膀的朋友们可以飞到树林深处,飞到湖面上,他们会跟我讲那些我看不到的风景,听他们说湖里面有一种叫做鱼的生灵,可以在水中自由来去,长着薄纱一样的尾巴和翅膀,那一定很美吧。
渐渐的我长出了长长的藤蔓,冒出了花苞,我已经可以看到水面上自己的倒影了,原来我是一株月光花,一种只在晚上开放的花,我随着微风晃晃脑袋,不知道我的第一朵花会是什么颜色呢?这天的夕阳格外的美,红日西沉,天空渐渐被染成墨色,月亮爬到天空的正中,白如玉盘,漫天的星光像是镶嵌在天上的宝石,有风从湖面吹来,带着微凉的气息,萤火虫围在我身边跳舞,我真的快乐极了,随着微风摆动着身躯,倏忽间头顶嘭的一声,接着身体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舒展,我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身边的萤火虫嘁嘁喳喳七嘴八舌的说:月光花,你开花了。
我味道一股清淡的香气,是我的香气,我兴奋又有些害羞的打量着水中自己的倒影,拳头大的一朵花,状如喇叭,边缘是蓝紫色,越往花心处颜色越淡,像是被月色晕开了一样,白色的花心里,伸出几根青色的花蕊,湖面微风吹过,我不由的随风起舞,像是要醉在这夜色里一般……忽然有什么东西撞破湖面一跃而出,身体在空中画了个完美的弧线又接着落入湖中。我吓了一跳惊呼出声,还未反应过来,就听水里有声音传来:
“抱歉吓到你了,我是湖里的鱼,见你开的漂亮,忍不住跳出来看你。”
“鱼?你就是鱼?我是月光花,因为我只在晚上开花,你知道吗,今天是我第一次开花,也是我第一次见到鱼,我好开心啊。”
“那我好荣幸啊,我叫鲤,你的名字叫什么?”
“名字?我还没有名字。”
“嗯……你在夕阳中绽开,在夜色中舞蹈,月光称的你更加清婉动人,你就叫夕颜吧,夕阳下绽开的花颜。”
“夕颜……嗯!我有名字了,我叫夕颜,真好听。”
“那我们是朋友了吗?”
“当然了,今天我好开心,我有名字了,我还有了一个新朋友。鲤,刚刚我没看清楚你,你能再跳出来让我看看吗”
鲤没有说话,只见一个灵动的身影在水中转了一圈,再次冲破湖面,虽然只有一瞬,我看到的他足以让我怀念一生,他的身上长满了金色的鳞片,月光下,熠熠生辉,背上有一道长长的鳍,胸前和腹部也有,随着他用力摇摆身体,他的鳍绽开如蝉翼,可以透过月亮温柔的光。他昂头看着月亮,那么骄傲,那么坚毅。尾巴有力的支撑起身体冲向空中,像个战士一样,冲向光明与荣耀……
连续几天,我夜夜开花,枝蔓也越伸越长蔓延到水边,我低头就可以看到湖面以下的鲤,我们一起歌唱舞蹈,谈天说地。鲤是顺着一条小河游来的,他给我讲了很多路上的见闻,我听的入迷,也会跟他分享我的看法,我的朋友们都说我爱上他了,爱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呢?当我知道不久后他要在湖泊的另一个分支游向远方的时候,我知道了,爱是欣喜之后的心痛,幸福过后的悲伤。鲤离开的那一晚,我们聊了很久。
“今晚的月色真美。”
“是啊,可是你走之后,月亮在也不会这么美了。”
“月亮会一直挂在天上,照耀着你的美丽。你只要一抬头,我们就能看到同一个月亮。”
“他们都说我爱上你了,你可以为了我留下吗?”
“对不起,我有必须要完成的使命。”
“那你还会回来吗?”
“我一定会回来的,到那时我就永远留在这,陪你在夜色中绽放。”
“你……爱我吗?”
“夕颜,等我回来,给你答案。”
“我的朋友说,鱼的记忆很短,你回来的时候,会不会已经把我忘了?”
“傻瓜。”
他看着我,眼睛里有分别前的悲伤,更多的是对远方的向往。我没有再说什么,我相信鲤一定会会回来的,可是,我的花期只有短短几个月,不知道他回来的时候,我还在不在这世间。
鲤走之后,我整日郁郁寡欢,我的朋友们都劝我忘了他,鲤游走的那条小河通向大江,有着比这里更加美好的风景,波澜壮阔,水草肥美,鲤怎么舍得再回来?可是初见时夜色里那个矫健的身影,早就被月光烙在我的心头,要怎么才能忘记?
就这样,天气一天天暖和,又一天天变冷,我从春等到了夏,从夏等到秋。初秋气温渐渐寒凉,我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我知道,我的生命已踏入归途,我的朋友们都已经渐渐离开,我越来越孤独,也越来越虚弱。逐渐干瘪的藤蔓上,仅剩一个花苞,那是我要留在鲤回来的时候开放的。夜色渐浓,今夜我却没有开花,今晚的月亮格外大,格外明亮,我看着洁白明亮的月亮,仿佛又月亮里有鲤冲出水面的身影,我浅浅的笑着,克我真的太累了,终于,我慢慢的闭上了我的眼睛。我感觉我的灵魂慢慢升腾起来,飘到月亮上,我回眼望着自己的身影,那朵花苞,仍然没有开放,因为鲤还没有回来。
清晨,我看到鲤的身影徘徊在湖边,他回来了,在我刚刚离开人间的时候,我看到了他跃出水面的身影,还有他的眼泪,我听到他说:“夕颜,我回来了。我来晚了,你是不是生气了。我从来没有忘记你,鱼的记忆的确很短,但鱼却可以永远记的他的爱人。夕颜,我爱你……”
我泪流满面,义无反顾的飘向岸边,我坐在岸边看着他,我知道他看不到我,我用尽力气,让最后一朵花苞绽放在他眼前,我知道他看不到我听不到我,我就坐在那朵花的旁边,对他说:鲤,等你,耗尽了我的一生,而我并无悔恨,这一生虽然我们仅仅相处几日,但在我心里,你从未离开过。我知道你一定会回来,只是你不知道,可能你回来的时候,人间已经没有我了。
来生我不要如此娇弱短命,我要变得强壮,可以跨过四季的长度,等到我想要等的爱人。说完这句话,我转身踏入轮回。